《雲遊傳》第一百二十一章。既知人生若夢,何苦執念不下?

    快先行取了石子抹了抹嘴角,狡黠笑道:“在下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然則亦是武林中人,為武林出力,自當義不容辭。

    我這也是在給你指條明路,你卻不識好歹,那便不要怪我們不講江湖規矩。”

    快先行知這魔頭極是自負,是以直言讓他逃走,反言相激。

    魔君聽了仰天長笑道:“哈哈哈……我們魔教從不講什麼規矩,隻要合乎心意便是。你們大可一擁而上,對付魔頭使盡手段,老夫若是退了一步也枉為人人色變的大魔頭了。”

    魔君言語雖是豪邁,但話中皆是無奈的悲涼與傷感之意。

    雲遊和清羽靈聽來不禁心中酸楚,竟對這魔頭有了莫名的同情和敬仰之心。饒是他武功再如何高明,但雙拳難敵衆手,且眼下也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若這魔頭執意不退,也恐兇多吉少。

    大小左南山等人都恨恨的瞪視着這魔頭,心想今日看你如何插翅而飛?

    一旁的空悟禅師突然發話道:“阿彌陀佛,魔教作惡多端,已是武林各派的心頭大患。之所以有恃無恐,不單單是其武力超群,還因其教中有一位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邪醫,江湖人稱李還陽。這妖孽潛藏江湖,不單為魔教治病救人,還為魔教在中原武林中打探各種消息。此等幫兇,你們說是不是也該殺?”

    此言一出,魔君心頭一凜,雲遊亦是心驚。

    群雄叫喝起來:“殺,殺,魔教中人一個不留,通通該殺……”

    空悟禅師頓了頓,續道:“為了斷魔教後路,以免我們殺傷一個魔教弟子,那邪醫又救一個,到頭來空忙一場。老衲多方尋找此邪醫的消息,終于在相儀城的一處小醫館查到了此人蹤迹。”

    說罷群情激憤,緊問道:“那邪醫在哪,可别讓他跑了……”

    空悟禅師轉過身,将一黑布包裹的物事向前一擲,微微笑道:“跑不了,任他邪術再高明再如何還陽,也決計不可能為自己還陽了。”

    魔君一聽已料知李老頭身遭不測,仰天長笑一聲,聲音凄涼滄絕。

    紅眼快步将那黑布一揭,赫然滾落出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正是那李還陽李老頭。

    雲遊心下痛惜不已,心想這空悟禅師身為出家之人,本該慈悲為懷。不救死扶傷便了,何以如此兇殘亂造殺業?

    何況李老頭一生并未殺傷人命,所行之事也皆是治病救人的善舉,于魔教正教何關?無過是一個名頭而已。

    雲遊眼見連李老頭這樣一生行善之人在沾上了魔教的關系後也慘死,心中俠義之心陡生,立時便想站出來立證魔教非魔,正派也非正。

    然又想到了真虛道長,高手和小仙女皆與魔教脫不了幹系,又陷入迷茫,真假虛實再次讓他找不到自己。

    清羽靈見得此景,當即“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三姑和普陀山弟子隻道她是被吓哭的,不料清羽靈又大叫道:“李老頭,我要為你報仇,死秃驢,我殺了你……”

    三姑和諸位弟子不由得驚的呆了。

    魔君長笑不絕,笑聲也愈來愈大,愈來愈凄慘。明明是笑,聽來卻是悲憤更甚,大有從容赴死之意。

    群豪被他這尖銳的笑聲震得心驚肉跳,耳膜發顫,紛紛雙手緊捂住耳朵,口中罵罵咧咧的說着各種粗口。

    清羽靈正欲縱身而上,忽聽得那長笑聲中夾雜着一句沉悶之聲發來:“寶寶,你先帶人離開……”

    這聲音如是一個悶雷,笑聲與腹語同時發出,群雄不明所以,雙手塞耳,仰天而視,亦不知寶寶是誰,帶何人離開。

    清羽靈自然明白,收住身形,一把抓住雲遊拉向後方。

    莫少言見了大叫道:“小張儀在那,别讓他跑了……”

    蘇客應道:“這小子入了魔教,殺我幫中多名弟子,兄弟們,抓住他……”

    群雄聽了全都湧進山門。

    三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大小左跳至最前,緊抓金剛圈喝道:“公子,快跑,我們來保護你……”

    金剛圈四環連擲,“當當當當”,各中正前四名弟子,單刀,長槍,長劍,各式兵刃“嗆啷啷”落地。

    莫少言向旁的野鬼使了個眼色,野鬼飛身縱出,大跨兩步,雙掌左右一排,大小左立時向兩旁帶飛。

    繼而右掌成抓向雲遊肩頭雲門要穴拿去,手隻離他肩頭兩寸,野鬼忽而身子懸在半空,好似被人定住一般。

    隻聽魔君大喝一聲:“收”

    右掌和那野鬼相隔三丈,竟以掌力罩住了他的身子,向後一甩。野鬼被這無形之力自半空中拉甩在地。

    三姑一凜,旁事靠邊,意在複仇,大喝道:“這次是圍剿魔頭的絕好時機,不可錯失。”

    快先行慫恿道:“大夥一齊上,任他武功再高也決計不是我們對手。”

    昔日魔君是以撫天琴先發制人,占得先機,今隻意來普陀山要人,不料遭了各派合圍,實出意外。

    以魔君自傲于天下的性格本不意退,又見李老頭身難,悲憤已極,心下更無退意,隻想将這些僞善之輩殺之而後快。

    魔君神威凜凜,自有一夫當關,萬夫不敵之勇,快先行發聲也無一人敢前。

    盟主牧遠一馬當先,怒道:“即是龍潭虎穴牧某今日也要代死去的道長闖一闖。”

    說罷,左掌淩空劃了一個半圓,猛的向魔君拍去,掌力勢挾勁風,呼呼作響,右掌平推跟進,兩股掌力一前一後,兇猛無匹的奔到。

    魔君斜視一眼,猿臂微擺,粘住了這兩掌力道,向左側一推,這掌力立時打在了左側紅槍會的弟子身上。被這兩掌擊中的弟子登時口噴鮮血,應聲倒地。

    牧遠一咬牙,右手二指又斜點過來。此招乃運上了南隐寺的二指神禅功。指力雄渾之至,莫說是凡胎肉體,既是穿了金剛鐵甲,一經二指點中,也要被戳出一個透明窟窿。

    牧遠左掌運氣于下,蓄勢待發,魔君右手一揚,“啪”的一聲,身形如電,不待他左掌發出,閃過二指,右手手背已拍到了牧遠臉門上。牧遠被這勁力拍得一陣頭暈眼花,鼻血橫流。

    空悟禅師冷眼旁觀,似是在守株待兔,玄空道長和南山繼而跟出。

    群雄紛紛跟至,一片片向魔君壓來。

    魔君厲聲喝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莫少言斜後撤了幾步,搶過身位向雲遊抓去。

    紅眼長劍一阻,擋在雲遊身前,向他點頭道:“盼你不負誓言,及早歸位。”

    原來那日雲遊在他耳邊嘀咕的便是假意答應入魔教,且有要事在身,待辦完後不遲。

    雲遊經他提點,頓覺面紅耳赤,從來沒試過撒謊會有這般異樣的感覺。

    清羽靈在得紅眼相助後,跳出山門,蛇騰鞭圈住雲遊身子一拉,帶飛出去。

    大小左截下後路,同叫道:“小師妹,你替我們保護好公子,我們留下來與普陀山共存亡。”

    清羽靈一怔,心想你們對這書呆子可真算仁至義盡了。

    雲遊更加确定面前的清羽靈就是那巴掌姐無疑,之所以跟她而去,便是因為若要知道小仙女的下落,隻得從她身上着手。

    清羽靈一路拉着雲遊快步奔出普陀山,隐隐還能聽到兵刃“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和嘶叫痛苦的慘叫聲。

    這聲音響徹天地,不住在他耳邊回蕩,雲遊心下怅然若失,不禁有些迷惘和哀傷。

    不知此戰過後又将會有多少人喪命?山中的情形必然是血腥不堪,想到這慘烈的畫面,雲遊不禁苦笑起來。

    心想這些無知的人類,到底都在争些什麼?權利?名聲?利益?仇恨?還是那些神功秘籍和神兵利器?

    那些也不過是夢幻泡影,在你生命終止的那一刻,夢醒了,你什麼也沒有争到。

    雲遊魂遊物外,浮想聯翩,耳畔的打鬥聲嘶叫聲也越來越弱,到最後終歸于平靜。好似芸芸衆生,任你是風光無限的王侯将相,天下無敵的絕世高手還是受盡欺淩的平民百姓,碌碌無為的凡夫俗子,終究是大浪淘沙,會被淹沒在時間的長河裡。

    功名利祿,快意恩仇也都是過眼雲煙,回首來路,是喧嚣後的甯靜,無中來,無中去,始于無又歸于無。人生若夢,夢即人生。何不放下一切,大家把酒言歡,大醉一場?

    正自心搖神馳之際,雲遊腳下一坡,摔在地上,被拉回到了現實。

    放眼四顧,隻見自己已身處一片竹林之中,寒風陣陣,黃葉漫天飄落,滿眼孤寂,無盡蒼茫。

    “喂,書呆子,你又在發什麼呆呢?”

    清羽靈見他癡癡呆呆的,蹲在他面前俏皮的笑了笑。

    “這是哪?”

    “林城北郊的竹林。”

    “你帶我來這幹嘛?”

    雲遊一問,清羽靈一愣,眼珠滴溜溜亂轉,忽地莞爾笑道:“書呆子,我們回水星城好不好?”

    “去水星城幹嘛又來林城?”

    雲遊一想入神,已不知被她帶着跑了多遠,沒了魂,行如死屍,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清羽靈支支吾吾,隻微笑道:“我們回水星城就再也不回中原了,你不是說過你喜歡水星城麼?”

    雲遊記得她在路上好像說過帶自己來找小仙女的,不覺苦笑道:“你不裝了麼?小仙女從未到過水星城,又怎會知道我喜歡水星城?”

    清羽靈有些氣惱道:“小仙女,小仙女,你這呆子怎麼就知道小仙女?你喜歡的樣子我都有,為何就不能像對她一樣對我?

    隻要你跟我回水星城,你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都可以扮到。什麼天上的嫦娥,地上的西施都不是問題,不過是一張皮相而已。你要小仙女,我現在不就是麼?還要我怎樣?”

    雲遊搖了搖頭,苦笑道:“你不是她,正如你所說,皮相可以僞裝,但唯有靈魂是僞裝不了的。”

    清羽靈不屑的冷笑道:“你們男人哪個不喜歡漂亮的皮相,談什麼靈魂,那麼虛無缥缈的東西,可不可笑?”

    雲遊苦笑了幾聲,坐在枯葉堆裡,自言自語道:“是啊,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但和她在一起時總會一種異樣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甚至很多時候我居然會想她,我也說不清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與皮相無關,純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想念。

    哪怕你和她樣子一模一樣,我也能感覺到不同之處,這種感覺騙不了我,或許這就是世人所說的愛吧。”

    雲遊說到世人之時,總會不自覺的将自己排除在外,好似自己已然超然世外一樣。在世人眼中他是異類,在自己眼中世人才是。

    清羽靈有些失落道:“我真的哪怕和她一模一樣,裝的性格也一樣,也代替不了她麼?”

    “你是你,她是她,又何必去刻意僞裝自己?每一個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自有它自己的價值。小仙女就是小仙女,正如你是小魔女一樣,誰也替代不了誰。”

    “她已經死了,死了,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小仙女,隻有我這個小魔女。”

    她怒氣沖沖的說着,雙手在臉上一捏,将身上衣服一扯,露出風水爻的本來樣貌。

    隻見那清羽靈的翠綠青紗裙霎那間被扯成了碎片,亦如同她所說小仙女已經死去的屍首一般,在空中伴着黃葉四散飄落,一片片滑過雲遊臉龐。

    雲遊有如被一道驚雷給劈中,怔坐在原地,待得清羽靈的衣服碎片全都落在他身上,過了良久良久才緩過神來。

    蓦地起身,雙手緊勒住風水爻的脖子,大怒道:“你說謊,你說過帶我來見她的,她不可能死的。她是小仙女,仙女是不可能死的……是你,都是你……”

    雲遊情緒失控,手上青筋暴起,勒住她的脖子頂靠在竹子上,不住搖晃質問。

    風水爻雙手緊拉他雙手,雙足懸空亂蹬,喘不上氣來,幹咳幾聲,駭然道:“呆……呆子,你……你放……放……手……”

    右掌運力“呼呼”扇了兩巴掌過去。

    雲遊登時手一松,猛的頭一沉,向後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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