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邊做晨務邊聽吳軍來信《這個世界你無處可逃》。
信中,他以電視劇《凡人歌》裡面的角色沈磊為例,談到了“隐居的嘗試與幻想”。沈磊經過一系列的隐居嘗試,研究生畢業,為了逃避社交生活在北京檔案館工作,為了逃避離婚到廣西鄉村過“世外桃源”生活,無論哪裡他都無法融入當地生活,隻好選擇了回到鄉村支教,在支教中找到了人生意義。吳軍說,他很不喜歡沈磊這個角色,因為缺乏責任感,隻知道逃避。因為他,身邊的人生活都受到了嚴重影響。
從這個角色出發,吳軍想到了梭羅。
一百多年前,梭羅隐居波士頓郊外的瓦爾登湖兩年多時間,把自己的經曆寫成了18篇散文,構成了《瓦爾登湖》這本書。書裡面記述了他在鄉村獨居生活的觀察和體驗,包括對自然的描寫、對耕耘勞動和收獲的喜悅,還記述了他的人生思考。梭羅認為,大多數的奢侈品,大部分的所謂生活的舒适,不僅僅沒有必要,而且對人類進步有妨礙。
吳軍認為,梭羅之所以有這樣的人生觀、價值觀,是居于他生活的時代背景。
19世紀工業革命逐漸取代了殖民時代起賴以生存的鄉村經濟,工業化讓美國經濟迅速崛起,社會不斷進步,大衆也開始追求物質享樂,同時為了更多的物質财富和更高的物質生活水平,整日忙碌。人們變得越來越貪婪,濫用自然資源,破壞環境,美好的田園牧歌再也看不見了。來自中産階級家庭的梭羅,受過良好的教育,又畢業于哈佛大學,有不受制于世俗觀念的獨立思想,決定返璞歸真,過一種自然的生活。
梭羅之所以選擇隐居瓦爾登湖,還因為他有家庭的經濟基礎,也有朋友愛默生的瓦爾登湖林地可依托,才有親自耕耘、自給自足的生活底氣。
所以,《凡人歌》裡,村官董志勇告誡沈磊,即便要過隐士的生活,也要有經濟實力,他還告訴沈磊,梭羅并非窮人,瓦爾登湖的大片土地都是他朋友愛默生的,他在那裡想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
我想,吳軍是想說:一般普通人是“無處可逃”的,因為首先要生存;沒有社會或家庭的支持,隐居僅僅是一種幻想。但吳軍的觀點不僅僅停留于此,他更進一步的觀點是,“梭羅那種生活方式對文明進步其實沒有産生什麼影響”。他認為,相比工業革命之後的飛速發展,人類從公元開始到工業革命之前,幾乎沒有什麼顯著進步,這是因為人類要想文明進步,就需要走出那田園牧歌式的鄉村生活。他完全不贊同逃離現在社會,以最低的生活标準簡單的維持生命。他說,“沒有現代文明,沒有豐富的社會生活,追求真理又有何意義,新奇的事物也不會注入這個世界。”
文章後面的留言,也有很多精華。
其中“左星星”的一篇關于“數字隐居”的思考,讓我很有收獲。他首先提出一個問題,“一個有趣的思考是:隐居是否一定要依托自然環境?”然後他說,現代社會的科技發展和社區多樣性為隐居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數字隐居”作為新的隐居形式,正在重新塑造我們對隐居的理解,可以不逃避社會,可以通過主動調整對外界的連接強度,在現代環境中實現心理層面的重塑和平衡。“數字隐居”可以通過有意識的減少信息和互動的輸入來達到内心的清靜,而無需物理上的地理隔離。比如說,有些人選擇斷開社交媒體,避免無休止的通知和碎片化的信息流,将注意力轉向深度思考、閱讀或其他有意義的活動。這種形式的“隐居”并不需要離開城市和舍棄現代科技,而是通過降低對外界信息的依賴性,在心理上打造一個屬于自己的“精神庇護所”。我覺得他這句話概括得非常好,“傳統隐居更多是對自然的向往,而數字隐居則是對過度連接的反思。隐居的本質從來不是逃離,而是重建與世界的關系。”
這篇文章,之所以要寫閱讀筆記,是因為它涉及到我關心關注的話題,人為什麼活着,人要怎樣活着。思考中,我想起了自己高考失利後,不能走出家鄉去外地學府讀書,寫下的幾句話:“身不為形役,人不為地役,心靈可以交融,思想可以飛翔。”也想到了自己長期秉持的觀點——“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人在精神層面是可以出世隐居的,純粹、簡單,直達生命本質;人在物質層面,是需要入世的,需要經濟基礎賴以生存。如果精神層面與物質層面合二為一,那就是人還需要創造價值,需要賦予人生意義。
所以,隐居是可以積極主動選擇的,但不是無可奈何的被動逃離。“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莫奈花園噴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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