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纏鬥

雪光月色下的森林總是那麼甯谧，嘩啦一片的馬蹄聲，踩碎樹枝的咔擦聲，密集而急促，松樹枝上積累的大塊雪嗖的一下震落。

這是一支護送商品的馬隊，人人圍着護耳兜帽，身上穿着皮毛馬甲，手上戴着羊毛手套。

馬隊行駛到河岸邊駐足觀察，為首之人解開兜帽，吐氣成冰。手指萬裡冰封的西拉木倫河道：“這場暴雪下了三天三夜，河面早已結冰，我昨天測量了冰面，厚度可供人馬在上面前進。”隻是一會功夫，他的鼻尖就凍的通紅。牙關更是打着寒顫。他趕忙遮住了口鼻。

他右側的第二個男子，也就是副隊，一雙眼睛滿是抱怨。昨天他們坐在炕上喝酒，醉醺醺地聽到領隊說要連夜從冰面上走，不然貨物來不及交付。

他也沒多想還以為是句醉話，窗外寒風凜冽，屋内火塘裡面哔哔啵啵燃燒，溫暖如春。酒意上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沒想到一大早就被拉去趕路了。要不是這趟的貨物實在珍貴，送好了有一大筆賞賜。他才不會接這趟活，更不會踩在冰面趕路。如果這趟貨物順利交差，他肯定回家洗個熱水澡，喝着熱酒，給自己和家人過年買新衣服，集市上買肉做臘腸，安安心心地過個年。

馬隊在積雪覆蓋的冰面行進。全然不知厚實的冰面下，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珠早已經等待獵物多時。

有害的人肉血肉，靈物們避之不及，但是人類護送的八葉雪參确實是增長力量的靈物。

這株雪參早已成精，昆侖的方士們用了天羅地網才将其捕獲，封在盛滿紅色泥土的壇子裡面，紅色泥土可以讓雪參長眠。後來昆侖方士以極其慘烈的方式死在住所，但雪參卻被方士們交給馬隊護送給京城的君王享用。

馬隊列成圓圈吃飯，領隊正把飯團塞進馬嘴裡面，冰層破裂的聲音，讓他頓時警惕。他們站着的冰面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縫。領隊心裡大驚，大聲呼喚，指揮馬隊散開奔跑。

人馬跑的再快也不及冰面破裂的速度，河水冰冷刺骨，人馬墜入，登時沒了知覺。

領隊顧不着夥伴，驅馬向岸邊跑去。他身上帶着裝有千年雪參的盒子，馬隊其他人身上也有盒子，不過都是空的。就是馬隊用來迷惑強盜的障眼法。猛安謀克們看到空盒子大怒，擡頭看到領隊向岸邊疾馳，知道雪參在他身上。于是江獸們成群結隊，遮天蔽日般地追趕。卻渾然不知，一股藍色能量形成的保護罩正在把落水的人救起。

一個踉跄，領隊從馬上摔下。盒子也滑到别處，他亮出身上的獵叉，小心翼翼地去鈎那盒子。沒想到一隻猛安從冰下突出，他徑直朝那猛安射出獵叉，卻不想這頭江獸，渾身的筋肉堅硬似鐵，細鱗富有彈性，獵叉不能傷其分毫。

領隊如墜冰窖，恐懼地幻想喪命于江獸嘴裡。周邊泛起點點藍芒，這幾點藍芒慢慢彙集，形成幾團藍色火焰，向那猛安撲去，猛安全身一碰那藍色火焰就痛苦萬分，哀嚎下，全身被燃燒地隻剩下骨架。

濃霧裡，眸子如星的俊秀少年，施施然出現在冰面上。身形恰似輕煙飄渺。

少年又一個順騰挪移，挾着領隊如魅影般躲過了背後謀克掃尾偷襲，謀克巨大的蛇尾掃過，騰起萬丈冰浪。黑雲四合，卻見少年全身藍光四起，萬鈞雷霆徑直劈向冰面上的猛安謀克。頓時煙塵滾滾，焦黑的猛安謀克屍體像蘑菇堆疊在冰面上，鮮血染紅了西拉木倫河。冰面下的殘餘江獸看到這殘忍血腥一幕，瑟瑟發抖。一溜煙跑沒影了。

如同兩簇綠色磷火的蛇眼，射出怨毒氣憤的寒光，巨大的黑色身子緩慢遊動着。

彼時，領隊興奮地向少年展示雪參。卻瞧見少年清冷的臉龐布滿疲倦，剛剛那一擊消耗了少年太多的體力。

那股參香越來越濃郁，少年饞蟲被勾起。他兩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雪參，狡黠的笑意浮現。

借着冰上折射的月光，可以看見少年與人類不同，有着如雪白發，兩道黑發卻豎在額發間。這鬼馬精靈少年，有标志性的白發，莫不是這裡的山神？

傳說白虎位列靈獸之首，鎮守山林，曆經千年，幻化成白發男子。

這位莫不是山神白虎的後代。領隊想起古老的傳說，揣測少年身份。

肅靜的冰面上，一道飓風裹挾無數冰晶似是千軍萬馬襲卷而來，那少年站起身，目光一凜，腳尖輕輕一踩冰面，瞬即凝成百米冰牆抵擋奔湧之勢。

下一秒少年暗道不好，立足之處冰面破裂，河水彙聚成漩渦，強大的吸力似乎要把少年吞噬其中。少年掙紮着，卻漸漸消失在漩渦裡。

領隊害怕極了，眼淚鼻涕流到衣襟上，大聲呼喊着救命恩人。

一條龐大的黑色螭龍擡頭騰出冰面，變成人形來到領隊面前。高大如山峰的身影擋在領隊前面，刀刻的面龐流露王霸之氣，來者正是西拉木倫。

西拉木倫施展精神念力，控制領隊交出雪參。雪參就在面前，卻被一隻無形手奪走了。少年奇迹般地重新出現，雖然被卷入漩渦，但是身上滴水未沾，依舊玩世不恭的樣子，超凡脫俗。

西拉木倫抖了抖身上的大氅，厲聲道：“阿麟，我們素來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趟這趟渾水。這支雪參是我獻給老爺子的壽禮，養育了百年可惜被昆侖盜走，我不過是讨回原來屬于我的東西，你為什麼要插進來？”

被喚作阿麟的少年，卻嘻皮一笑：“按照白山的規矩，強者得到雪參，所以這支雪參是我的了。”

“你！”西拉木倫怒極，“阿麟，别怪我不客氣。”萬萬沒想到少年卻搶先一步，閃現到他身前，攥住西拉木倫右手腕，少年身形清瘦，可是力道不輕，西拉木倫吃痛冒出冷汗，冷不丁瞧見少年右手掌心聚集藍色能量。

西拉木倫心想：要是紅衣衛在就好了，扔出紅絲這個小子就不能使用瞬移了。

西拉木倫不是冒進的性格，能屈能伸。但是自己的猛安謀克死傷無數，損失慘重，這個必須向阿麟索賠。阿麟也知道利害，于是手劈雪參為二，一半給了西拉木倫當作賠償。

西拉木倫化成螭龍，潛入河底。領隊急急忙忙地把隊友拉到岸邊，手探向衆人鼻息，早就沒氣了。領隊嚎啕大哭，幸虧副隊還有微弱的呼吸，可以救一救。

阿麟此時體力不支跌在冰面上，領隊趕快扶他坐下，少年身似堅冰，雪白的面龐酡紅，額頭滾燙。這是高燒的症狀。

該怎麼救他呢？領隊眼神堅定，似乎是下了狠心，雪參嚼碎送入阿麟口中。一股清爽的靈氣流竄阿麟的四肢體骸，登時阿麟臉色恢複如初，體溫也回歸正常。

“哥，那領隊拿什麼交差？”聽完這個故事，白發的高壯少年支頤，對着坐在欄杆上，衣袍翻飛的白發清俊少年問道。

少年笑意加深，輕描淡寫道：“百年人參不和雪參長的一樣？”

說罷，少年拿着從阿巴卡處得來的半段雪參，細嚼慢咽。

黃昏餘晖下，少年冰雕雪砌的面容上一雙眸子燦若明星。很多年後，白眉仍然會記得那個黃昏，那個驚才絕豔，昙花一現的少年阿麟，聰狡黠慧的回答。他哥命運如流星般精彩卻也如流星般隕落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