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随着中考的來臨，同學們分别的日子也越來越近，大家都互寫畢業贈言:祝前程似錦，金榜題名……互送紀念禮物:青澀的黑白照片，精裝的筆記本……

蔔杏兒買了一支黑色的鋼筆贈給了宋明，宋明則在蔔杏兒的留言本上飽含深情地寫到:

你是我黑暗中燦爛的黎明

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風景

遇見你呀

花光了我幾世修來的運氣

我可愛的夜莺

……

倆人約定:填報志願時要報同一所高中，來延續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

可美好的理想終抵不過殘酷的現實，宋明如願以償，考上了高中，蔔杏兒卻意外落榜。父母勸她複讀，但蔔杏兒一顆情窦初開的芳心早已在宋明身上，沒心思讀書，她決定不再上學，在家幫父母做家務。

一個秋風習習的下午，蔔杏兒正在自己狹小的房間裡笨拙地織着毛衣，她剛剛學會，還不太熟練，就聽有個男孩在喊:“蔔杏兒在家嗎？你出來一下。”母親和蔔杏兒同時出現在院子裡，隻見一個和蔔杏兒年齡相仿的帥帥的男生站在院裡，正扯着嗓子叫着。

“你找誰呀？”母親詫異地問。

“找蔔杏兒。”蔔杏兒看了看并不認識的男孩，一臉茫然。男孩接着說:“你是蔔杏兒吧，跟我來。”蔔杏兒狐疑地跟着男孩來到村外的小路上，擡眼一看，不遠處那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不是宋明還有誰！她臉紅心跳，呆呆地望着宋明。

宋明徑直走到蔔杏兒跟前，眯着小眼兒，笑着說:“傻了？”蔔杏兒趕忙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地問:“今兒不是星期天呀，你怎麼不上學？”

“退學了。”

“啊？為什麼？”

“為了你！”宋明喉結滾動，脫口而出的三個字铿锵有力。

蔔杏兒楞了，繼而有些生氣:“你這樣做會後悔的！”

“不，為了你，我做什麼都不會後悔！”宋明說着，試着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蔔杏兒的手，一股觸電般地暖流迅速從手心順着胳膊流到蔔杏兒全身各個角落，心狂跳，身體顫抖，臉紅得像天邊燦爛的雲霞，那刻起，她知道:這輩子注定是離不開他了。

“不上學，你準備幹什麼？”蔔杏兒仰起臉，迎着宋明熾熱的目光。

“和姐夫開四輪，現在村村有高爐，給高爐送石子也挺掙錢。”

“然後呢？”

“托媒人和你父母提親，娶你呀，傻瓜！”一切來得那麼突然，又那麼自然，蔔杏兒心裡美滋滋的。

“如果哪天你去了我家，發現我一貧如洗，會嫁給我嗎？”宋明試探着問。

“嗯，我嫁的是你的人，和其他無關！”蔔杏兒給了宋明一顆定心丸。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天已擦黑，宋明告訴蔔杏兒如果下雨不出車，他就會來看她，倆人這才戀戀不舍地分手。

蔔杏兒回到家，母親問:“杏兒，那個人是誰？”

“誰，哪個？”

“拉你手的人。”母親有點生氣。

“我同學。”蔔杏兒沒想到母親竟然跟蹤自己。

“他叫什麼？是哪的？家裡都有誰？有房沒？”

蔔杏兒知道，姐姐結婚時，母親開始是相不中姐夫的，因為沒房子，但拗不過姐姐，最後才勉強同意。她猶豫一下，隻告訴了宋明叫什麼，是哪的，其他都說不知道，一夜相安無話。

就這樣，蔔杏兒依舊在家閑來無事地學着織毛衣，宋明抽空也會悄悄地來看看蔔杏兒。

直到一個下雨天，宋明朋友又在大門外叫蔔杏兒，當她正要出去時，母親攔住了，生氣地問:“杏兒，你是不是又去見那個男孩？”蔔杏兒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給我回去，不許去！”

“為什麼？”

“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個男孩無父無母，家裡窮得叮當響，你和他在一起，怎麼生活？給我回！”母親怒視着蔔杏兒，命令道。

蔔杏兒不聽母親的，擡腿繼續往外走。母親急了，快步超過蔔杏兒，來到大門外，氣沖沖地對宋明說:“别做夢了，我是不會讓杏兒嫁給你的，從哪來回哪去吧！”宋明賠着笑臉，一點兒也不生氣:“嬸兒，别發火，氣壞了身子可咋辦？我知道您看不上我，雖說我現在窮，但我有雙勤勞的手，會讓杏兒幸福的。”

“不要癡心妄想了，根本不可能！”宋明看了一眼出現在大門口的蔔杏兒，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母親把蔔杏兒強拉回家，又數落了一番，可蔔杏兒的心啊，像刀紮般難受。面對強勢的母親，她嘴上答應不再和宋明來往，心裡卻有自己的想法。

天越來越冷，蔔杏兒想宋明一定沒有毛褲穿，于是把平時攢的零花錢拿出來買了一斤半紫紅色的恒源祥毛線，動手給宋明織毛褲。

一天晚上，母親無意進到蔔杏兒房間，發現她竟慌亂地藏着什麼，當母親找到未織好的毛褲時，大發雷霆:“你是不是給那小子織的？”

“是！”蔔杏兒理直氣壯地答到。

“瘋了，瘋了，你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呀！杏兒，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嫁給他，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母親說完摔門而去。

蔔杏兒想不通，人家宋明不就是沒爹沒媽，沒房子嗎？爹媽沒了，那也不是他的錯呀？失去了父母，人家心裡還不知多傷心呢，再說隻要努力掙錢，房子也不叫個事，她決定明天以絕食換取母親對宋明的認可。

第二天從早到晚，蔔杏兒沒邁出房間一步，這可把母親急壞了，她哭着把父親喊來，父親拍着房門，急切地說:“杏兒，開門好嗎？不是爸媽不讓你嫁，是那孩兒太家寒，你嫁過去要受苦呀！你想想，沒有公婆，誰給你分擔家務？以後有了孩子，誰又替你照顧？一切都得靠你們自己，你也是爸媽捧在手心裡寶呀，哪受過罪？爸求你了，和他斷了吧！”長這麼大，不管家裡遇到什麼困難，蔔杏兒從沒見父親掉過一滴淚，而現在聽着年過半百的父親哽咽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得打開房門，撲到老淚縱橫的父親懷裡，哭喊到:“我不嫁了，我不嫁了！”苦澀的淚水裡摻雜着對父親的心疼，更多的是對宋明的愧疚與不舍。父親慈愛地給蔔杏兒擦着眼淚:“乖，别哭了，嗯！”

待心情平複後，蔔杏兒來到了梅子家，她倆一起長大，一起在鎮上讀書，和宋明都是同班同學，宋明和蔔杏兒的事梅子了如指掌。見蔔杏兒無精打采的樣子，關切地問:“杏兒，咋了？”蔔杏兒像倒豆子似的把最近發生的一切和梅子邊說邊哭:“梅子，如果你見過宋明，麻煩你告訴他，我不會嫁給他了，他沒爹沒媽，沒錢沒房，讓我怎麼跟他生活？讓他忘掉我，找個比我更好的女孩過日子吧。我不是絕情，實在是不忍心看到父親在自己面前落淚，長痛不如短痛，就這樣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後一年多的時間裡，蔔杏兒在母親的逼迫下相了很多次親，又高又帥的，有錢有房的……但蔔杏兒一個也沒看上，因為她的心裡深藏着深深愛她的、刻在骨子裡的宋明。

又一個秋雨綿綿的下午，蔔杏兒撐着雨傘來找梅子玩，一腳邁進門檻，就看見眯着小眼兒站在床邊的宋明。蔔杏兒愣住了，癡癡地看着憔悴不堪的他，淚水像決堤的洪水，奪眶而出，心狂亂得将要跳出胸膛，身體随着急促的呼吸而顫抖，宋明張開雙臂，把跑過來的蔔杏兒緊緊擁在懷裡，任淚水打濕他寬厚的肩膀，久久不願松開。

宋明捧起蔔杏兒淚水迷糊的小臉兒，輕輕地吻着眼角的淚滴，苦笑到:“傻瓜，哭什麼，咱們應該為這次意外的重逢高興才是，對吧？”蔔杏兒仰起臉，看着宋明的眼睛，堅定地說:“走，和我回家！這次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蔔杏兒強拉硬拽地讓宋明和自己回到家，母親看見宋明氣兒就不打一處來:“你小子，又來勾引我家杏兒，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說着舉起巴掌，朝宋明打來，蔔杏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宋明懷裡:“媽，要打你就打我吧，不關宋明的事，是我非要嫁給他的！”母親的巴掌終究還是停在了半空，她聲嘶力竭地喊到:“杏兒，你要是鐵了心嫁給他，就給我滾！從今往後再也别回來！”

倔強的蔔杏兒拉起不知所措的宋明的手，斬釘截鐵地對宋明說:“走，咱們走！”說完義無反顧地走出了家門。

宋明溫暖的手心讓蔔杏兒心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臉上不知是冰冷的雨水，還是傷心的淚水。除了愛，一無所有的兩個人肩并肩，手拉手，朝着村外的小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