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七 十
第二天早晨宋之成背着書包跟着媽媽往學校走。這次重新回學校又像剛開始上學時似的,由媽媽領着送往學校,不然的話宋之成自己沒法再上學。孩子啊!孩子,父母不知道要為兒女操心操到何時為止。
快到學校了,宋之成又有點躊躇不前了,怎麼尋思怎麼别扭。有點心虛,好像人人都在瞅着自己,不敢擡頭,有一種轉身就想往回跑的沖動。心想怎麼辦呢?沒有辦法,甭想那麼多了,到時再說吧。宋之成穿一件黑色發白短袖渾身發緊架着膀子的市布家做襯衫,後脊梁被陽光曬得一道道鹽杠,像地圖似的,自己覺得有點寒碜。就這麼一件襯衫,再也沒有替換的了,不覺心頭苦楚。在這以前,宋之成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穿的什麼樣,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回注意到了自己的穿戴。再加上降級了,更覺得窘迫難堪。
媽媽領着宋之成來到了學校教師辦公室門前。聽說宋之成降級的班級還是五年一班,班主任是一位男老師,姓徐。輕輕的敲了一下辦公室的門,聽了一會,沒有動靜,又敲了兩下,聽到辦公室裡有人說:“請進!”媽媽好像也有點心虛。把門拽開,宋之成低着頭蔫蔫的跟在後面。媽媽走進門站住,看着辦公室裡的老師們,說:“請問!誰是五年一班的班主任徐老師?”這時坐在辦公室靠東南角的一位男老師站了起來,說:“我是,您是——”媽媽急忙向前走了兩步,說:“徐老師!我是上學期降級到您班的宋之成同學的母親。”徐老師馬上微笑着說:“啊!我知道這位同學。”用眼角瞟了一下宋之成媽媽身後的宋之成,宋之成急忙低下頭。于是徐老師從桌旁撈過來一把椅子,說:“請坐!”徐老師坐在辦公桌前。
宋之成的媽媽皺着眉頭站在那,說:“真是對不起,我們隔了這麼長時間才過來找您,本來我們家就不想再讓宋之成上學了,宋之成自己不知道學習,成天的貪玩,本來學習就不好,再加上降級了,他自己也沒臉上學了,我和他爸當時尋思着就是再讓他上學,也是白學。但是後來我和他爸又一想,不讓他上學,在家幹啥呢?歲數還小,找工作沒人要,在家幹呆怕學壞了,又怕耽誤了孩子的前途,又怕将來老人擔責任受埋怨。思來想去還是讓孩子上學吧,雖然他自己不知道學習,但是多少在學校也能學點,在學校有老師看着不至于學壞。再有現在孩子們大部分都上學,就他自己不上學,不被社會淘汰了嗎?落伍了嗎?還是讓孩子上學吧,麻煩您了徐老師,不知還能收留不?”媽媽唠唠叨叨說了很多。
徐老師樂呵呵的說:“能收留!能收留!怎麼能不收留呢?”又說:“應該叫孩子上學,沒有文化沒有知識會影響孩子的未來。以後社會發展了,沒有知識是不行的。讓孩子念書也不一定是指望孩子将來有多大出息,有知識與沒有知識的内心世界是不一樣的。所以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讓孩子上學,這是每個孩子的權利。您今天把孩子送來了就對了,我謝謝您!”媽媽不好意思的說:“我應該謝謝您,這是我們家的事。”徐老師說:“孩子是國家的未來,培養教育孩子也是我們老師的義務。”
徐老師長一張長瓜臉,留個分頭,身材修長,穿一身黑制服,總是樂呵呵的。說着,徐老師沖着宋之成,說:“宋之成同學,你跟我來,到班裡認識認識同學們。”又對宋之成的媽媽說:“您在這坐一會,我把宋之成同學送到班裡就回來。”媽媽說:“不用了,我也該回去了,麻煩您了,徐老師!”說着媽媽也跟着徐老師走出了辦公室。
宋之成的心裡像打鼓似的,蹦蹦直跳,這一時刻,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滋味,五味雜陳。徐老師拽開教室門,領着宋之成走進了教室。教室裡同學們正在上自習課,徐老師說:“同學們注意了!”同學們一下子都擡起頭來。宋之成這時無地自容,刷的一下子滿臉通紅,眼前一片漆黑,大腦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徐老師接着說:“今天我給你們帶來一位新同學,這位同學叫宋之成,我希望同學們以後能和睦相處,團結互助,今後宋之成同學就和我們一起共同生活學習了。”徐老師沒有介紹宋之成的來曆。宋之成站在教室前,眼睛不敢面對同學,不知往哪裡瞅好。徐老師說:“宋之成同學,你就坐在最後靠東牆角那個空座位上吧。”宋之成别的都沒有聽到,就聽到了徐老師最後那句話。宋之成急忙往教室最後東牆角那個座位走。這時全班同學都目送着宋之成,刷齊,像是“葵花沖着太陽轉”,張張“笑臉”向“太陽”。宋之成低個頭,更覺得羞愧難堪,好像都在嘲笑自己。
雖然徐老師沒有介紹宋之成是從哪來的,但是同學們早已知道有一位上年級的降級包降到了他們班。宋之成坐在座位上不經意間擡起頭,一下子瞅着了靠前排坐着的鄧亞茜,正在回頭沖自己笑。宋之成的臉刷的一下子紅到底,兩頰發燙,立刻把頭又低下了,使勁的往褲裆裡鑽,地上如果有洞,都能鑽進洞裡,無地自容。心想真倒黴怎麼降到了她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感覺萬分後悔,不如不來上學了。
好歹熬到下課鈴聲響了,同學們都跑出了教室,宋之成這回不出去了,自己坐在教室的旮旯裡。這時鄧亞茜、蘇永軍、鄧亞生三個老朋友圍了上來,宋之成難為情地驚訝地說:“你們仨!是一班的啊?!”鄧亞茜高興的說:“我們仨早就是一班同學啦!”宋之成羞愧地說:“我居然不知道!我怎麼降到你們班了呢?!太不幸了!丢人丢到家了!”說着又低下了頭。鄧亞茜高興的說:“這不挺好嗎,咱們四個人又都能在一起了。”宋之成低着頭說:“好啥呀!我是降級包!被人瞧不起!”蘇永君說:“誰敢瞧不起,我就和他沒完!”鄧亞茜快樂地說:“我還感覺挺好呢,我們能整天在一起了!”
這天早晨宋之成又上學去了,來到學校教室前,聽到五年一班正在唱歌:“公社是棵長青藤,社員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着藤藤兒牽着瓜——” 那時學校每逢上課之前,班級都要先唱歌。突然歌聲中冒出一句“宋猴子”的聲音,宋之成聽到了,心裡一驚。“宋猴子”是宋之成降級到五年一班之後,不知道是誰給起的外号。平時同學們叫一聲、兩聲,宋之成還能接受。今天突然在歌聲裡聽到了“宋猴子”的聲音,感覺有點難堪,覺得好像受到了侮辱和挑釁。随後又冒出好幾句“宋猴子、宋猴子、宋猴子”的歌聲。宋之成硬着頭皮遲疑的推開教室門,走進教室。發現同學們用一種嘲笑鄙夷怪異的眼光瞅着自己,嘴裡還在肆無忌憚地唱着“宋猴子”的歌詞。宋之成灰溜溜的緊走幾步,走到座位上。
從這以後每逢宋之成快要走進教室之前,歌聲馬上就轉換成“宋猴子”的歌詞,而且是越來越多,最後變成宋猴子的全班大合唱。宋之成當時還沒有那麼大的度量,忍受不了這種侮辱和歧視人的行為,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默默地忍受着。蘇永軍和鄧亞茜也扭轉不了這種局面,整的宋之成狼狽不堪,蘇永軍和鄧亞茜也跟着煩心,懊惱。宋之成那一陣子很是悲觀,焦躁。本來就是降級包,再加上五年一班的排外情緒,全班同學起哄,把 “宋猴子”編成了歌謠來唱,更覺得自卑和尴尬,擡不起頭來,又引起了宋之成的厭學情緒。宋之成又有點不願意上學了,感覺上學沒有意思,心灰意冷,而且又悄悄的滋生了一種怨恨的情緒。
這天宋之成走進教室,全班又在唱“宋猴子”的大合唱。同班同學劉登勳站在過道上,擋住了宋之成的去路,宋之成說:“讓開!”劉登勳仰着頭嘴裡唱着“宋猴子”像沒聽見似的,就是不動彈。宋之成又說:“劉登勳同學請你讓開道!讓我進去!”劉登勳立刻叉起腰站在過道中央,說:“我就是不讓開!你‘宋猴子’能把我怎麼地!”宋之成實在是忍無可忍,火氣騰的一下子就冒了上來,不由自主地擡起手來,照着劉登勳的臉頰,就扇了一個大嘴巴子,把劉登勳扇了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宋之成從來沒打過人。
宋之成這些日子,積郁下來的怨恨情緒,一下子都發洩在劉登勳身上了。本來就憋着一肚子氣,劉登勳這一挑事,更激起了宋之成的怒氣爆發。這時劉登勳捂着臉,站到牆邊也不唱了,全班的歌聲戛然而止。宋之成從容的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課了同學都走出了教室,鄧亞茜、蘇永軍、鄧亞生和宋之成最後走出來。看見劉登勳和吳勇、蔡孝芳、陳雅琴四位同班同學,堵在教室門口。後面是全班的同學,都不玩了,在看着他們。吳勇上前用手指指着宋之成的鼻子說:“宋猴子!你過來!”宋之成說:“幹什麼?”“你就過來吧!”宋之成走到吳勇跟前。吳勇說:“你為什麼打人?”宋之成說:“劉登勳擋住過道不讓我進去,怎麼和他說,他也不讓開道,所以氣得我打了他一巴掌。”吳勇狠狠地說:“今天就因為你打人!我要教訓教訓你這個降級包!”說着就搥了宋之成一拳,将宋之成搥了一個趔趄,緊跟着就拳打腳踢,劈頭蓋臉的打下去。宋之成猝不及防,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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