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腳下的柿子樹50
小路的盡頭是一個路口,被不知哪裡來的燈光照出了點亮兒。崔哥正走着,路口處突然出現了一條短毛野狗,在燈光下反射着暗黃色的光。野狗本想穿過小路,去飯館那裡踅摸點吃食。看見崔哥後立即定住了四肢,警惕的看着他。崔哥也看見野狗,但他沒停腳,反而加快了步伐,朝野狗迎了過去。好像迎接了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野狗驚呆了。在它有限的經驗中,還沒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這裡的人類,幾乎都是看見它就站住不動的。因為它的直覺發現,這裡的人類和它的處境差不多,都是在為了活着而奔波的一種生物。人類怕它的牙齒,它也怕人類的棍子。它和人類都沒有一丁點兒的時間去留給争鬥。隻要與人類相遇,都會相互站定。或者它汪一聲,或者人類一彎腰。像傳遞對了暗号似的,會非常默契的各自走開。
而對面這個人類既沒站定,也沒對暗号,一照面就邁大步走了過來。狗腦的簡單構造無法一時做出判斷。它咧開了狗嘴想本能的汪一聲,但腦子先思索了一下:“這是窮人嗎?看外形像窮人,怎麼不像别的窮人那樣站住不動呢?不怕我咬他嗎?”它提鼻子聞了聞,聞到一股子煙油味兒。“是窮人!這裡的窮男人永遠都在抽煙。他們樂的時候也抽,哭的時候也抽。煙是他們的命根子!沒錯!隻有窮人才有這種味道。等等,怎麼還有一股子怪味兒?不屬于這裡的怪味兒。汪!”
野狗從崔哥的身上聞出來一股不屬于這裡的味道。是的,它的鼻子可以分辨出這種細微的差别。它嗅到這個社區中,始終彌漫着一股混合而成的氣味。每個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的人或動物都會被這種氣味兒所侵染。狗的語言中沒有對這種氣味的描述。每當它想到時會用幾個畫面來指代:煙,酒,垃圾,鮮血……。這股氣味兒就是由這些東西混合而成。崔哥的煙味兒很重。卻少了酒精,垃圾,特别是鮮血的味道。這讓它心裡沒底,隻好用一聲“汪”來試探下崔哥懂不懂規矩。
崔哥全沒管那套,他探着腦袋直奔野狗而來。兩隻手不斷的抓握。
“汪!”野狗又叫了一聲,叫聲帶出了示弱。四肢也拖着身體往牆邊上挪。崔哥走得更快了,鞋底與地面不間斷的摩擦出聲音。眼看着離野狗越來越近。野狗沒在猶豫,俯下身子,“呲溜”一聲鑽進了磚牆的狗洞裡。
它是一隻野狗,生命才是一切。示威很重要,保命更重要。尊嚴是人類才有的玩意兒,野狗不需要尊嚴。它在鑽狗洞的一瞬間判斷出來,崔哥一定是個人類中的瘋子。身為一隻野狗,可以對窮人叫喚,可以對富人呲牙。唯獨不能去惹瘋子,因為隻有瘋子才會不顧一切的打它。
它躲在狗洞的另一邊沒走遠。在這個窮人為主的社區裡,并沒有太多的食物留給它。它的肚子還空着,需要盡快穿過小路,去飯館旁的垃圾堆那裡。也許還有個馊饅頭或碎魚骨什麼的留給它。去晚了,那些流浪的野貓會絲毫不剩的把這些東西瓜分。野貓會抓鳥還會偷東西,本不需要這些。奈何野貓實在太多,這些垃圾也就成了香饽饽。它不會也不敢偷東西。人類能輕易饒了野貓,卻不會饒了長着獠牙又會偷東西的狗。
在牆的那面,它卧在狗洞附近,豎起耳朵聽外面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狗洞邊上忽然消失了。它是一隻年輕的狗,長久生活在人類社區。它的狗腦子沒有思索太多就以為人已經走遠。聽見沒聲後,它急切的從狗洞裡往外鑽。它想趕緊跑到垃圾堆旁飽餐一頓。它的狗頭剛鑽出去一半,一眼就看見有人蹲在外面,手中夾着煙,咧着大嘴沖它笑。大概在野狗有限的狗生中還沒見過這種人類。它吓得慘叫一聲,屎尿齊流的彈回了狗洞裡,什麼都顧不得了,它一溜煙的順着牆根跑遠了。
崔哥得意的呵呵笑了幾聲,露出了滿嘴的黃牙闆。這一番惡作劇讓他感到非常痛快。也為自己的勇氣自豪。他想:“這條野狗就是個開始,從這一刻起,我不應該再害怕任何人了。走上了這條路,就得把之前的自己滿擰個個兒。被狗咬就咬了,咬死了也活該!不豁出一頭去還想掙錢?做夢!好好好,我連野狗都不怕了,還怕人嗎?幹吧!姓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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