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快遞
馬修是一個快遞師傅,他是一個提議把快遞驿站建在我母親的店裡。馬修善于表達,雖然都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但他卻頻頻贊揚母親的勤勞。母親雖然也健談,但是終究抵不住贊美,幾次攀談後,母親便同意了。
馬修負責四五個村子覆蓋面積的快遞收發,每份快遞都要送到客戶手裡,有時候客戶不在家,或者電話沒接,他需要反複投遞,直到送到為止。
這件事耗時耗力,馬修跟他們的同行想了辦法,找一家路邊小店,把快遞寄存在店裡,讓來不及拿快遞的客戶自己到店裡取。一般他們會象征性的給店老闆幾毛錢,也因為這個母親開始做收發快遞的營生。
老張頭是母親遇到的第一個難纏的客戶,他看起來六十多歲,手總是哆哆嗦嗦,左腳有些跛,走路時總是右腳在前,左腳提拉在後。他的臉黑黃,泛着油光,嘴角遺留在黑胡子茬,頭發白的并不多,總是一撮翹着一撮扁平貼着頭皮。
他耳背,每次跟他說話很費勁,母親湊近大聲說他才能聽見。他的快遞還不算少,一開始母親并不知道他買的什麼,總是費勁的給他解釋,這個是到付的,需要先付款才能拿走。
他的快遞各種價格不等,一般都是599,399這種,至少也是199。對于普通的農村老人來說,這個價格不算便宜。老張頭每次騎一輛電動三輪車來拿快遞,手腳不靈活,但是電動車卻開得很溜。
他每次都把電動車開到母親店門口,慢悠悠下車,等母親給他拿快遞,有時候他一聽價格299就開罵,說跟電話裡說的不一樣,說發快遞的亂收費。母親特别讨厭他嘴裡罵罵咧咧,覺得他晦氣,影響店裡做生意。
但是母親又懶得跟他辯解,就反複追問:你到底要不要,老張頭有些勉強又有些為難的說:這個價錢,我就不要了。
老張頭轉身就騎着電動車離開了,母親打電話給馬修說這快遞老張頭不要,讓他過來拿走。電話裡馬修也不高興了,罵老張頭浪費他電話費。
過了一天馬修也沒把快遞拿走,老張頭又來了,馬修告訴母親,快遞價格改成199了。這次老張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卻響了,他接電話後又在說:不要不要,退回去。
不知道對方又說了什麼,老張頭情緒不那麼激動了,挂完電話後,老張頭剛下車,馬修也來了,對老張頭說:這會兒可以要了,99塊錢劃算啊。老張頭看一眼馬修,有一絲生氣的回回怼:你們還是心狠些,要價高。
馬修似乎也被激怒了,大聲跟他說:這可不是我喊的價,誰報的價,你心裡清楚。此時老張頭有點讪讪的,不再争辯。慢條斯理從裡兜掏出一百遞給馬修。接過找零,他拿着快遞慢騰騰的走到電動車前,嘴角展露一絲笑容,一隻腿跨上電動車,身體比來時放松了許多,慢慢的騎着電動車離開了。
母親好奇的問馬修,那個四方小盒子裡裝着什麼東西要99塊錢。馬修看着老張頭走遠了,輕聲對母親說:那都是藥,說是能包治百病,專門騙這些老年人。
後來母親摸清了這類快遞的套路,每次老張頭來拿快遞,母親都會專門跟老張頭唠嗑,免得價格變來變去,讓老張頭多跑路。
母親偶爾也會跟老張頭讨論病情,聊到藥上面,老張頭覺得這快遞寄來的藥有效,他吃了明顯比之前有精神了,他甚至說,這半條命都是靠這藥保住的。
聊到這兒母親便不再說什麼,雖然馬修跟她說,這些要都是面粉做的,治不好病也吃不死,就是糊弄人的。這些話母親不會跟老張頭說,她知道即使說了,老張頭也未必聽的進去。
老張頭的老伴不在了,他有一個兒子,掙不了多少錢,還特别能花錢。老張頭和老伴掙了一輩子的錢都被花的差不多了,老伴是生病走的,臨走那幾年特别疼,走的不安詳。
夫妻倆勉強給兒子取了媳婦,如今是媳婦當家做主,兒子手裡沒錢,也沒話語權。兒子指望不上,老張頭也隻能指望自己。
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特别怕死,但凡身體有不舒服就着急忙慌想吃藥,有條件的可能會多去幾趟醫院,老張頭沒這條件,所以但凡能吃點藥總是好的。
所以老張頭沒事就愛看電視,看見電視廣告上的藥講的那麼神奇,他就心動了,電話咨詢,這一來二去就買上藥了。
而像老張頭這樣的老人不在少數,母親在之後還遇到了幾個類似的老年人,他們手裡都拿着老年機,電話鈴聲響起來特别吵,接電話有時候聽不清還要開免提,打個電話所有人都能聽見。他們有的佝偻着背,有的跛腳,有的手顫巍巍,滿眼期待的想要活着。
拿快遞好像是他們與年輕人僅有的共同點,隻是年輕人買的是快樂,他們買的是安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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