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每年都會下雪,但像今天這麼大的雪已經好多年沒有下過了。

很懷念小時候的雪。那時候冬天比現在冷,雪下得也比現在大。一入冬我就盼着下雪。在冬天,能讓我主動從溫暖的被窩裡鑽出來的事情就隻有下雪了。一聽大人說昨晚下了雪,我會立馬鑽出被窩,興奮地站到窗前,嘴裡哈出熱氣,把窗上的薄冰洇出一個人臉大的圓圈,貼着玻璃往窗外看。如果是面粉一樣的雪沫子,我會失望地鑽回被窩。如果是棉被一樣包裹着大地的雪,我會麻利地穿好衣服,出門去踩雪了。

我喜歡踩雪,一下一下緊實地踩在平整的雪面上,聽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牛馬咀嚼草料。回頭看看,整片雪地隻有我留下的足迹。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我的。這令我心情舒暢,不由生出了“問蒼茫大地”的豪邁之情。

我喜歡在雪地裡踩出各種形狀。比如踩條直線,兩隻腳隻留下一行腳尖連着腳後跟的足迹,筆直筆直的那種。如果想踩個方塊,一定要數着步數,踩成标準的正方形,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圓是最難踩的,不僅要踩出前後銜接的一條曲線,還要首尾相連,總是因為接頭的地方錯開幾步,一遍一遍地在雪地裡嘗試……

這樣的快樂總是短暫的。比我早起的人有很多,路面已經泥濘。所以,我都是去花壇的空地上玩。但很快這裡也會迎來訪客。最讨厭那些不懂事的小不點兒,穿得跟個皮球一樣,邁着小短腿,跟個柯基似的到處亂蹦跶。後面的大人嘴裡喊着“小心,别摔了啊!”我總是一臉嫌棄的看着他們,心裡醉醉念着,“怕摔?幹嘛不抱在懷裡啊!看看,把雪地都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啊!”

還有比最讨厭更加讨厭的,是拿着鏟子和掃帚來堆雪人的人。那簡直是雪地的災難,整片整片的雪被聚在一起,雪地像被拖拉機犁過,到處漏着斑駁醜陋的黑色土塊子。這時候,我隻能灰溜溜的回家了。我踩出來的規整的形狀,也會很快地蕩然無存了。

雨雪天裡,上學遲到是可以被原諒的。所以,即便去的很早我也不會進教室。我在操場空地上會一直磨蹭到打了上課鈴很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我的領地。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快樂隻能維持到第二節課的課間。學校喇叭裡就會傳出教導主任讨厭的沙啞的聲音,“各班注意了,各班注意了,利用課間操時間,集體到操場掃雪。各班帶好工具,集體到操場掃雪。”于是熱火朝天的勞動場景在雪地裡上演。沒有一片雪能逃過學生手裡大掃把的摧殘。

我的快樂隻有在沒人去的犄角旮旯短暫地延續。這裡下雪大多下一兩天就結束了。再過兩三天,雪就融化了,隻有花壇的冬青上還會殘留一些像開了口的棉桃的小雪團。一路走着,需要摘很多才能團出一個大雪球。用盡全力扔向路邊高樓的牆壁,“嘭”,飛濺的雪沫子随着風落向正沿牆根走着的同學的脖子和臉上,引來他們一陣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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