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窯斷想(外一首) 文/梁地
瓷窯斷想(外一首)
文/梁地
從最初發現可以燒造瓷器的粘土,
到如今為活化文物進行考古,
關于霍州瓷窯——
時間,七八百年可以忽略不計,
文字,古籍裡那幾行記載也可以忽略不計。
隻有英國,台灣,山西省衆多博物館
幾隻優雅精美的瓷器,是客觀真實的存在。
标簽上的“霍”字沒有第二種寫法。
曾經的輝煌一經消逝,
再冠之以多麼炫目的稱謂,
再樹起多麼有來頭的碑記,
虛榮終究無法抵達事物的核心,
懊惱也會像嫉妒一樣底氣不足。
瓷窯遺址被重見天日,
窯爐作坊灰坑模具,紛紛從昨日躍到今天。
一批幸存的瓷器,數不清破碎的瓷片,
在這片不算寬廣的文化土層雨後春筍般鑽出來,
以标本的身份,暫時栖身一排排翠綠的塑料筐,
驕傲地接受專家、官員、群衆意味深長的審視。
所謂考古,不論是搶救性的還是主動發起,
都是舉起一把巨刀,“霍”的一聲劃下去,
把某個特定的空間凝固,讓某段特定的時間靜止。
在此之前,一切論證和想象的天空都無比寬闊。
霍州瓷窯,從來沒有被紛飛的想象幹擾。
事實的飛鳥,從宋金開始,就隻有一隻。
在瓷窯遺址,勞動呈現出三種形态:
場所的,工具的,器物的,
所有的形态,都散發着工匠們酸酸的汗味,
凝結着他們一代疊一代濃稠的智慧。
作坊依舊是作坊,隻是再不見那些急匆匆的赤足。
印模依舊是印模,隻是像悟道者多了一缽虛無。
到處都是碎瓷片的遺址,瓷片們
早已不再是它自己,隻有散落一地晶瑩的高貴。
月白度極高的霍窯白瓷,極精,極薄,
她們半透着光,叩擊着一聲聲悅耳的脆響,
以自己的命運,頻頻舉例證實——
一切的美麗,再怎麼加倍呵護都不會多餘,
一切的熱愛,都會凝結成頂流的傳奇。
不遠處的汾河,陳村原細密的粘土,
是霍窯瓷器的親生父母。
基因神秘莫測,令人歎服,
有時,還會化身為一卷古老的族譜,
廣東佛山五百年窯火不滅的南風古竈,
傳說創燒人就是逃離陳村的兩個霍姓兄弟。
一件件俏如美人的霍窯瓷器,有的
被仆人小心翼翼捧進金元時代的皇室,有的
出了瓷器店,走進曆代老百姓的家,也有的
端坐博物館,成為專家行家藏家們難舍的寵溺。
當下,高仿霍窯白瓷已不是什麼稀奇事,
卑鄙的行徑,背後繞不開卑鄙者目光銳利的算計,
比如,揣度霍窯瓷器在元末登上了哪一級高地。
從熠熠生輝的霍州窯出發吧,南下,或着北上,
一樣依山傍水,一樣人聲鼎沸的瓷窯爐,
在山西這塊土地上曾經星羅棋布。
滾滾的青煙下,每一處窯火,每一張笑臉上,
都閃耀着三個汗津津的大字:中,國,瓷!
遙想彭均寶
瞟一眼不遠處的汾河
啜一杯流向南國的思念
你一遍又一遍呓語
你的嘉興,你的西塘
摩挲紅黑打底的漆器
捶打如金似銀的時光
最終——
你把自己戗進了故鄉
忘卻哪一年北上定州
時人眼中瓷藝的殿堂
你搖搖頭,歎一口氣
滴落泛着淚花的失望
輕輕捧來一個折腰瓷盤
像請出一位冰清玉潔的姑娘
你說陳村有你想要的一切
鄉親,夥伴,河流,土壤
多年遊刃于戗金,如今
能燒造出世上最精美的白瓷
哪怕隻成功懷裡這一件
也不枉來世上行走一趟
淘洗胎土,你不厭其細
抟土作坯,你惟求其美
印紋飾花,線條流暢絲滑
内外施釉,務必純白清透
望青煙,盯爐膛
你疊燒南風吹來的玲珑
支燒北地孕育的飽滿
手舞足蹈,任滿腔的熱愛
一窯又一窯,熊熊地綻放
注1:霍州窯,金元時期我國北方陶瓷手工業的标志性窯場和傑出代表。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發現,2006年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22年—2023年,在山西省文物局指導下,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北京大學、複旦大學及霍州市文物部門組成聯合考古隊,對霍州窯開展了全面、系統的考古調查和勘探,并經國家文物局批準,對霍州窯開展了有史以來的首次科學考古發掘工作。2024年3月21,霍州陳村瓷窯址成功入選“2023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注2:《格古要論》(明代·曹昭著)記述:彭均寶,嘉興西塘人,金元時期嘉興一帶有名的戗金匠,擅制戗金銀漆器。元代受聘河北定州,所戗作品備受稱贊,因同行相妒,離開定州,四處飄泊。經山西霍州陳村(今霍州市白龍鎮陳村)時,發現此地能施展自己的才能,遂留在陳村,改進當地白瓷器物造型和燒造技術,創制出别具一格的霍州窯瓷器,齊名定瓷,一時名揚天下。霍州窯,因此又稱“彭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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