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味是清歡

我回山陰的時候，我的車被堵在了“明光寺”的門口，我才知道今天是四月八。

家鄉有俗語：“不過四月八，皮襖皮褲不敢脫。”記憶中的幼時，四月八是個歡欣鼓舞的節日，這一日是要吃韭菜包子的。新韭已經長大，在太陽高高挂的中午，剛出籠的熱包子，伴着炎熱的天氣，是夏天到來的标志。

過了四月八 ，就是六一節 ，可以換上輕薄的衣衫了，标志着夏天來到了。

然後馬上就是端午節。

端午節，不僅門上要貼公雞，人們也會把剛長出來的嫩嫩的青蔥折成一隻公雞的樣子吃起來，小蔥辣裡還有微甜，在院裡拔上一捆，洗去泥土，青翠欲滴。

端午節最重要的是吃粽子。

北方的我們開始是不會做粽子的，母親會做涼糕 ，也舍不得買江米 ，會用黃米代替。蒸籠裡鋪上幾片粽葉，撒上泡好的黃米，中間點綴幾顆紅棗。等到出籠 ，黃米的米香味，粽葉的粽香味，紅棗的棗香味是這個節日特有的味道，中午，涼涼的涼糕清涼适口，消解了初夏的熱浪。

後來，經濟允許了，可以買到江米了，母親就用江米和上大米給我們做涼糕，我們總是期待母親在端午節做的涼糕。我不知為何，分外喜歡吃涼糕 ：白色的、糯糯的、還有甜甜的紅棗 。母親用刀子割成一塊一塊的小方塊，一人碗裡鏟一塊，撒上白糖，用勺子挖着，放進嘴裡，香糯綿甜。

有時母親還會在江米大米粒和上少許黃米，這樣還會有黃米的香味，顔色也好看一些。

每個端午節，在院門上幫着母親貼公雞，粘艾草， 然後就是等待吃涼糕了。

對于粽子，我是陌生的，母親起初并不會包粽子 ，偶有小朋友拿着粽子在巷子裡吃，我就很羨慕 ，母親于是開始為我們學習包粽子。

在已經很熱的天氣裡，母親把大鋁盆放在院子裡，裡面泡了一大盆江米，還有一個大鋁盆，水裡泡了很多粽葉，還會有一個小鋁盆，裡面泡了很多紅棗。

母親搬個小闆凳，坐在院裡的樹蔭裡，開始學習包粽子，她在學校請教過其他會包粽子的同事 ，所以，她在慢慢練習。

母親低頭不語，額上的頭發垂在了發際，她額上有微微滲出的汗珠，瘦瘦削地雙手笨拙地把粽葉放在手上，跌成三角形，然後放一個紅棗，再放一把小米，再放一顆紅棗，再放一點小米，然後把粽葉從上面包下來， 卻突然放好的江米和紅棗散落了一盆，母親隻得重新再來，很小心地包好了，用白色的綿線紮好，但是，很醜 ，母親笑着說就像老太太的裹腳 ，但是也透着勝利的喜悅。

就這樣包一下午，一盆稀奇古怪的粽子包好了 母親放在大鐵鍋裡，煮一晚上 ，鍋裡的香氣溢出 ，彌漫整間屋子，我們便在粽香裡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上， 粽子就煮好了，出鍋了，溫度正好，葆開粽葉，看見白色的如一個布抱着的娃娃露了出來，這是我的最愛。

我愛吃粽子，到了瘋魔的地步，中午放學， 晚上放學，進門就拿起粽子 ，蹲在院裡吃起來， 仿佛沒飽，一連會吃五六個，母親就會說吃撐呀！

好像還沒有吃撐過。學會包粽子的母親每年便在端午節前就開始包粽子了，一鍋不夠， 就再包一鍋， 手藝也越來越好，從不像樣的老太太的裹腳樣子包成了有模有樣的四角粽子 ，又挑戰學習了包三角粽子， 幾年下來 ，母親已經可以做包粽子的老師了，她不僅教鄰居居包，在我上了高中以後，也開始教我包粽子。

此刻 ，我總覺得自己的手像五股叉，笨拙的配合不了，不是包不住 ，就是好不容易包住了，又一下全掉了，不然就是繩子捆不好，總有露出白色江米的地方。

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包粽子的感覺，在清涼的夏風裡， 一家人坐在院子裡，有說有笑地包粽子，安靜 ，悠閑，怡然自得。

結婚後，我沒時間包粽子 ，還是回去母親家蹭粽子。小區的院裡， 也有人會把大鋁盆放在院子裡包粽子，一些鄰居幫忙，然後就在小區的院子裡的竈上煮，粽香味便彌漫了一個院子，熟了後，鄰人們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吃粽子，也是在夏夜裡的涼風裡。

人間有味是清歡 ，過去的是日子，過不去的是回憶，我們的生活目的不是把日子一天天的捱過去 ，而是在每個風起的日子，有一日三餐的平淡的美好， 有每個節日帶來的不一樣的新鮮感受，并把這些美好的日子變成美好的回憶，以備未來的日子時時回想，甜蜜感受，潤澤心靈，滋養大腦 ，讓疲憊的我們不再疲憊，讓沮喪的我們突然樂開了花。在這個端午節要到來的午後，像我這樣突然想起曾經的那些端午節，靠在床頭，陽光灑進來， 我來回憶從前，寫着這些文字，嘴角微笑，身體放松。腦子裡是曾經美好的過往，移開手機看到的是窗明幾淨的家。

人間有味是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