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山

這次回家,我重新看到老家的山。

在長達八小時跨越遠洋的航班裡,我迫切回家的思緒也随着機翼在空中飛行着。在聽到播報即将抵達目的地北京時,我望向窗外。隻見在熹微的晨光下,黑褐色連綿不絕的山脈映入眼簾,像是瞬間定格的被風浪卷起的海面,看不到盡頭,讓一顆本就迫切回家的心更加焦急。雖然常識告訴我不管我多麼殷切地望向前方,也無法為飛機增添動力,讓它帶我盡快抵達目的地。但目光還是不禁緊随着山體移動,企圖立馬看到它終結的地方。盡管不清楚飛機要降落的具體位置,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它一定是在這片山體結束的某個地方,在此之前一定是一片有城市蹤迹的地方。在這半小時裡,我努力尋找公路和高樓建築這些城市的迹象。可是這片沒有窮盡的山體已經使我疲憊,隻好回頭看屏幕上實時的航線地圖,通過定位來判斷飛機現在到底在哪裡,而目的地首都機場又離我有多遠。讓我驚訝的是,飛機正經過的這片土地是山西與河北邊界,我才意識到,自己就是在老家上空啊,眼前這一片片的我急于擺脫的山群,就是我長大的地方呀。我魂牽夢萦的家鄉,居然近在眼前。

飛機抵達首都機場後,我抓緊時間領取了行李,趕往六裡橋客運站,生怕錯過回老家砂河的大巴。因為錯過這一趟的話,就很可能沒法在除夕前回到家跟家人團聚, 那将會是莫大的遺憾。幸運的是我順利搭上了大巴,開始第二段向家靠近的旅程。在大巴上,耳邊是久違的鄉音,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高速公路。在七年前我還在北京工作時,也是在這條公路來往于老家和北京之間。在四個小時的途中,大巴穿過一個個山洞,太陽也緩緩落下,漸漸藏到遠處的山後,落日餘晖灑在公路和兩邊的土地上,望着一座又一座山被大巴甩在身後,我多希望在穿過下個山洞後,就是我老家所在的那座山,但是明顯北京和老家的距離比我想象中遠,中間的山好像也比我記憶中多了好多。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夜幕降臨,兩邊的山漸漸看不清形狀,我終于回到了老家。雙腳再一次踏故鄉的土地上,呼吸到熟悉的冬天特有的微冷的空氣,見到了四年不曾謀面的爸媽, 在這一刻,懸着的心也終于落地。

回到家,爸爸就立馬進廚房煮面。不一會兒一鍋熱氣騰騰的炝鍋面就出爐了。在我拿着筷子,夾起熱氣騰騰的面條時,不禁感慨,所有的思念都彙進這碗熱湯面裡了。在整整一天的飄洋過海,翻山越嶺後,和家人坐在同一張餐桌前,吃着同一口鍋煮出的面條,我才确信,我現在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家裡。回家真好,團聚真好,安心的感覺真好。伴着這股幸福的暖流,我終于躺在家裡熟悉的床進入夢鄉。

第二天睡醒,當我拉開窗簾,遠處一連串的山又一次映入眼簾。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小時候的我一睜眼也是可以看到這片山的,但是這片山實在太安靜太尋常了,以至于我不曾記得自己就是在這樣的山腳下長大的。是啊它隻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山,論海拔,它沒有華山的險峻巍峨,論風景,它沒有峨眉的秀麗。所有誇贊山川的詞都和它沒有關系,雄? 奇?險?秀?都沒有。甚至用貧瘠來形容光秃秃的它更合适。和附近著名的佛教聖地五台山相比,它隻是一座無名的山,名山大川的清單上沒有它的位置,沒有人會遠程跑來看它,而我之所以會站在山前思量許久,也隻是因為我住在這裡。它就這樣安靜地伫立着,雖然也經曆了西北幾百年的風霜雨雪,卻也沒有哪位名人為他提隻字半句,終究沒有成為曆史古迹。甚至本地人想要祈福的時候也隻會想到五台山,因為那裡才是神仙居住的聖地,沒有人會相信家門口這座不起眼的山會給我們帶來好運。人們對它沒有什麼可表達的,甚至不曾給它一個特殊的名字,隻會被統稱為南山,隻因為它在南邊。但是也就是這座無名的山,在你離開它時,它目送你離開,在你回來時,依舊伫立在那裡,靜靜地和你對望,聽你傾訴所有的思緒。這就是老家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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