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家》第十七章

“我們偶然發現，我爸竟然給主播刷禮物。2019年3月開始，幾乎每天要刷九十多塊錢，有時候甚至一天超過兩百塊錢。直到他死的前兩天，還在給主播送禮物。我們粗略算了一下，一年多的時間，他打賞主播的禮物價值将近五萬塊錢。我媽看到那一串數字後急的要命，她罵着死去的我爹，後來自己就起來了。我想到我媽她辛辛苦苦攢錢想幫我和齊翔，而我爸卻一直揮錢如雨，就氣的不行。”

齊庭柱墳墓前的火堆不知什麼已經熄了，隻剩一攤灰燼。

齊飛的兩個姑姑站起來專注的聽齊飛說道，齊娟更是一臉吃驚。

這兩個人雖說不咋樣，但都是勤儉的人，一輩子舍不得買昂貴的東西，她們心疼齊庭柱是真的，但絕沒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後來，我們拿上他的錢包，把每一張銀行卡試了一遍，五張卡餘額都是零，隻有一張卡裡面顯示一塊兩角三分錢。”

齊飛冷笑：“在去銀行前，我媽還推測，覺得我爸不可能将所有的錢花完，最不濟也應該會有幾千塊錢。可結果卻令我們大失所望。我媽更加的氣憤，她罵我爸，說他把一切都算計好了，錢花的幹幹淨淨，他也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爸死前隻留給我們三百塊錢。他自己倒是幹淨利落的走了，什麼都沒和我們交代。于是，我們一家子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我家之前的那輛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偷偷賣了。任何事情，我爹完全不和我們說，自己一個人就做了。我想，賣車也是因為家裡沒錢了，所以他才這樣的。這下你們知道我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們肯定也想不到他做的這些事吧！要是有錢，我們難道不會給他治病嗎？”

齊飛的三連問讓兩個姑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庭柱怎麼傻成這樣啊，白白把錢給了那些人。”齊娟說。

“那你爸弄出去的錢能不能要回來啊。”齊愛蓮說。

齊飛嘴角上揚，他覺得他這個大姑幼稚的緊。

“咋要，庭柱又不是小孩，他有辨别能力，這錢沒辦法要回來。”齊娟說。

齊娟聽完齊飛說的這些，覺得自己确實有些對不住他們母子，愧疚感油然而生。但是讓她道歉，這絕對不可能，為了緩解尴尬，她隻好離開。

“那我們走了，你給你爸燒紙吧。”

齊娟随即撿起地上的塑料袋，拉着齊愛蓮的胳膊，兩人快步離去。

齊飛對兩個姑姑說出那些話後，他心裡舒坦了許多。他給他爹的墳地倒了一圈水，點着黃紙和紙币，開始燒紙。

風嗚嗚的哭嚎着，撫摸着齊飛的臉龐和埋葬他爹的土堆，火苗攢動搖擺着。

他情緒有些低落，他實在看不懂他爹。那幾年，他媽不在家，弟弟過年也不回來，隻有他和他爹在家裡相處。

他爹總是讓他努力工作掙錢，還想給他們裝修房子，他一直以為他爹隻是對他媽不好，心裡還是為他和齊翔的未來考慮的。

可自從知道他爹給主播刷禮物後，他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爹。

也許他媽說的是對的，他爹隻愛自己，妻子和兒子在他心裡的地位甚至連一個跳舞的主播都不如。

墓地前的火越燒越旺，火苗時不時撲在齊飛的臉上，他燙的直起身子挪遠了跪着。

說來也奇怪，這火好像有靈性一樣，即使齊飛離遠，也能撲到他身上。

“爸，這下子你就可以睡個好覺了，沒人打擾，也不用破口大罵别人驚擾了你。不過，你是舒服了，真好啊。”

齊飛給他爹燒完紙後便下山了，過了十幾天後，他也走了，家裡就剩下秦淑了。

齊飛走的那天，秦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哭了一鼻子。

離開家好些年，好不容易回來，丈夫死了，孩子們也一個個的去外地上班，留她一個人在家裡，讓她怎能不覺孤單。

齊飛剛離開的那幾天，秦淑不敢一個人在齊庭柱躺過的屋子裡睡覺，隻好讓她娘陪着。後來，他娘的高血壓犯的嚴重，就回到市區。

此後，她都是一個人吃飯，睡覺，看手機。

空蕩蕩的房間，孤獨和寂寞彌漫在每個角落，這讓她倍覺凄涼，有些晚上她失眠嚴重，直到淩晨三四點才睡着。

除了孤獨，更多的是胡思亂想産生的恐懼，讓她無法入睡。

她有時候不敢相信齊庭柱已經死了，明明那麼活生生的人，之前還在她眼前吃飯怎麼說沒就沒了。

有時她甚至會感覺齊庭柱會不會沒死透，從棺材裡爬出來，再從土裡鑽出來。有時候她也相信齊庭柱已經死了，她想，死了後他會不會變成鬼正趴在窗戶前看她呢。

她躺在六門衣櫃隔開的後面床上，想着齊庭柱的鬼魂會不會就躺在前面的床上，她越想就越害怕，滿腦子都是齊庭柱，幾個日夜下來，她已經被自己折磨的憔悴不堪。

在外地，她經常有老林的陪伴，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可齊庭柱死後，恐懼、孤獨、寂寞通通就像潮水般每天不知會在什麼時候湧進她的神經和脈絡。

有那麼幾天，她甚至看到了齊庭柱躺在床上叫她過去呢。她說不過去。齊庭柱生氣了，起身下地準備打她，她叫了一聲，齊庭柱消失了。她的精神好像出了些問題，渾渾噩噩了幾天後，她隻好住到了他娘市區的房子裡。

秦淑在她娘那裡第一個晚上說的很安逸，那是齊庭柱死後，她睡得最安穩的一個晚上。恐懼和臆想，以及鬼怪亂神并沒有随黑色的夜降臨而降臨在秦淑身上，媽媽是世界上最富有安全感的，齊庭柱的死給秦淑帶來的那些不安和擔憂在時間下慢慢的淡去，直到銷聲匿迹。

過了些時日，秦淑又回到了工地上幹起了塔吊的老本行。早上早早就去了，中午和傍晚她都回家，而她娘早就給她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在外漂泊了幾年的秦淑，雖然擺脫了齊庭柱，但也備受沒有親人陪伴的煎熬。這下，她終于又回到了媽媽的身邊，也不會見不到兩個孩子，還有什麼逼這更幸福的事情嗎？她覺得，應該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