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駱駝

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工作十年，每天早出晚歸，寫不完的材料，報不完的數據。

同一個表格，翻來覆去地改，周而複始地調，頻繁的加班導緻我的身體每況愈下。

這一次，領導總算大發慈悲，批準了我的年假。

拿到休假審批單，走出單位，仰望天空，看見太陽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刑滿釋放的囚犯。

于是當機立斷選擇外出遊玩，第一站，便定在期待已久的鳴沙山。

安靜遼闊的沙漠中，連綿起伏的沙丘仿佛浪濤一般向遠處無盡延伸，在烈日的照射下閃耀着璀璨的光芒。

...

在景區右側的角落，一排排駱駝安安靜靜地跪坐着，它們低垂着頭，眼神中透露出麻木和順從。

我跟随工作人員的指引，來到一隻頭駝面前，小心翼翼地跨上它寬闊的脊背。

駱駝們先是輕輕晃動軀體，随後猛然起身，開始擡腳前行。一步一步穩穩地朝着沙漠深處走去，在松軟的沙地上留下或深或淺的足迹。

工作人員牽着駱駝走在隊伍最前面，表情嚴肅地提醒我們不要把手機拿出來。

我好奇追問原因，他解釋道：訓練期間，教練每天都會領着駱駝反複走固定路線，如果不聽話就會挨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肌肉記憶。此刻你們手中揚起的手機杆，對于這些駱駝來說，就是用來抽打它們的棍子。

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惆怅，人類将它們圈養起來，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迫使它們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重複着一成不變的工作，毫無半點選擇的餘地與自由可言。

晚上回到酒店，準備洗漱休息。洗完臉擡起頭的一瞬間，鏡子裡竟然出現一隻駱駝，像是白天騎過的那隻，我不可思議地看着它，它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我對着鏡子撫摸自己的臉，它也跟着摸臉；我笑，它也跟着笑；我轉過頭，它也同樣跟着轉頭……

它的眼神流露出無盡的疲憊與哀傷，無力感是那麼地熟悉，以至于我不知不覺間就看得出了神。

突然，它笑了，咧着一張大嘴，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房間回蕩，尖銳而刺耳。

它在笑什麼？

是在嘲笑自己的命運？

還是在嘲笑像我這樣被困在生活的“沙漠”中，卻依然不自知的人類？

...

我在鏡子前與駱駝對視良久，直到困意襲來，才昏昏睡去。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見自己站在廣袤無垠的沙漠中，烈日高懸，酷熱難耐。

我的身上馱着沉重的貨物，每邁出一步都艱難至極，身旁是一群同樣疲憊不堪的駱駝，我們排成一列，在主人的鞭笞下緩慢前行。

風沙張狂肆虐，迷住了眼睛，嘴裡滿是苦澀的沙塵。不遠處似乎立着一群人，身軀伛偻着在烈日下勞作，即便衣衫被汗水浸濕，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原來，我們都是被命運擺布的囚徒，沒有自由，沒有憧憬，沒有未來......

當我從夢中驚醒，已是黎明時分，鏡子裡的駱駝早已消失不見。但在往後的日子裡，我仿佛總能瞥見他們的身影。

在熙攘擁擠的地鐵上，在狹窄逼仄的格子間；在塵土飛揚的工地，在醉生夢死的街頭；在淩晨忙碌的早餐攤，在燈火通明的寫字樓；在讨價還價的菜市場，在雜物淩亂的出租屋，在生活的各個角落......

他們淪為了命運的傀儡，放棄了抵抗，任由生活的洪流将他們推向未知的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