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我從春天來,總在春天駐足
我生于春天,生命開始的季節,我差點沒活成。
我生下來多病,不知道是何種原因,我一直說是因為剖腹産的緣故,我9.0斤多,本來是個胖大小子,結果從小身體虛弱,2歲仍不會開口,母親常說,我渴了就會比劃家裡的水缸,餓了就會比劃肚子,但就是不會用嘴發聲。有人說我可能是聾啞,父親堅信我能聽見,嗓子也沒有囫囵的聲音,不可能是啞巴,隻是開口晚。
在我們老家,貴人不輕易開口,我寄托着家人的夢想。2歲半,我終于開口了,而且就像黃河水洩洪,滔滔不絕,整天嘴不停。好光景不到半年,我生了一場病。
這場病,差點送我走了。我一直拉肚子,吃什麼都不吸收,各種拉肚子藥也都看了,整個人沒有精神,頭都耷拉下來,那個整天話不停的小個子不見了,整天哭唧唧的躲在大人的懷裡。尤其是晚上,鬧的更厲害,那時候,家裡每個房間的燈裝飾都不一樣,換了一個新鮮的房間,好上了一陣子,過了一段時間又得換一個房間。
當時,城市的醫院都看遍了,大家一緻認同兒童醫院的大夫的診斷:先天無腦畸形症。主要症狀就是指不會思考、不能說話或吃東西,不能走路,不能思考問題等,而從我開口晚,現在不吃東西,不願意走路就判斷我将來四肢發育,腦子不發育,佝偻身材,最多成年到18周歲。
回到奶奶家後,父親抱着我低頭掉眼淚,姥姥聞聲趕來,見狀說了一句改變我生死的話:大醫院專家都看過了,那咱們再去看一個普通大夫,都看過了還是這個問題,那就隻能認命了。
第二天,縣春季運動會,母親抱着我去看了看熱鬧,我依舊沒有精神頭,趴在懷裡哭泣。
第三天,父母帶着我和姐姐又去了市醫院,挂了普通門診。據說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夫質問了我父母一個問題:你們大人拉肚子兩個月都沒有力氣,何況三歲孩子。于是,他給我開了8毛錢的藥,回到家沒幾天,我就開始活蹦亂跳了。醫者,辯證看病,才藥到病除。
我從春天來,總在春天駐足,11年後,我又一次站在死亡線上。初一那年的春天,我在姥姥家門口差點車禍沒了。東北小孩的零食中有一種爆米花,小時候手藝人走街串巷,聽到“轟轟”的聲音,還有那玉米的香氣,其實更多的事香精的味道,就知道人來了。我和表弟早早的去排隊,結果有人帶着大米去了,據說更好吃,我倆一人留下排隊,一人騎車去姥姥家去大米。
當我從姥姥家胡同飛奔左轉的時候,“砰”的一聲,我撞車了。我失去了直覺,隻記得拐灣那一瞬間,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向側面崩了過去。不知多久,我醒來,環路四周,向周邊的鄰居老奶奶問了一句:
“我眼鏡呢?司機呢”
司機被衆人推着過來,我看了一眼說道“你趕緊走,我沒事,别讓我媽知道,知道了會罵我”
“孩子,你怎麼可以讓他走”“不能走,等警察”
等我父母和交警趕來的時候,我母親整個人都吓傻了,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自行車輪胎對折了,完全橫卧在大貨車輪胎下,而我卻奇迹般地站在這,我母親不相信眼前的大活人是我,一個勁問我各種生日、住址、父母名字等問題,生怕我是别人過來冒充騙他的。後來,也就是有驚無險,我皮外傷一點點,對司機也沒處理,息事甯人了。隻能說,我又一次大難不起。
這些年,我在過胡同、尤其是十字路口的時候,還是心有餘悸,小心地觀看四周,用這幾秒的減速,去回敬那年的起死回生。
我出生和上學工作都在北方的城市。
那裡的春天,離不開黃沙。
2006年,第一次在沈陽度過春天,天是黃色的。
2014年,我畢業到了北京,天是灰蒙蒙的。
後幾年,北京的春天,得益于三北防護林,沒有了風沙,黃土少了,卻困擾在霧霾之下,風吹不吹,口子開不開,成了黃沙與霧霾的二選一,直到2023年,黃沙又來了。
到了北京,我奇怪的患上了氣候過敏,好巧不巧的發病期就在停暖之後,到五一前天變暖。
本來,2015年春節去雲南旅遊買過一個藏藥,噴了幾次就不再犯了。2021年,北京飛塵重來之時,那粉末藥找不到了,病情卻加重了。
每每在夜裡,嗓子、鼻子、眼睛都開始感染,憋得喘不上氣,眼睛腫的猶如熬了大夜寫報告,還十分癢,沒辦法隻能噴激素藥品加以緩解。
不僅是我一個人,身邊好多朋友同事也都遭罪,中午飯點成了病友讨論時刻。
我萬幸隻是在冬春季節交互階段,而那些緊跟着4月底花開季節花粉過敏,柳絮、楊絮過敏的人群,這一場仗硬生生需要打2個多月。
曾經在清華的那段時間,好多老師提案對學校的楊樹進行絕育處理。後來,有一年,清華那條著名的林蔭路,通往學生宿舍區的那條路變成了光秃秃的樹幹,沒有的茂密的樹葉,很多人調侃,這一條路屬于清華的獨有--和尚路。
而後,才知道,這條路的修剪不僅僅是楊柳絮的緣故,更是避免清華上空烏鴉排洩物的舉措,那群在東北滿族人眼裡是神鴉的鳥類,常年成批、成隊的盤旋在中國第一學府的上空,聲音空靈,回絕不而。
再說鼻炎,有友人專門介紹了老中醫師傅把脈問診。那天,我跑步過去,7公裡距離後心跳一直不減,而前面好幾個朋友在把脈問診,輪到我又到了飯點,老中醫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一搭脈:“心跳太快,把脈不了,吃飯後再看”
畢竟,我還年輕,非富即貴的人早已招呼老中醫主座就坐,等着開席。
而我,默默地坐在那裡,吃我愛吃的臭鲑魚,喝那沒有雞油腥味的老雞湯,聽互相吹捧,看觥籌交錯。
好奇的心,總會随着味蕾邊際效應的減弱而不斷增強。捕捉信息的敏感之後,掏出手裡,拿到了老中醫的底牌:認識十幾年的好朋友跟他一個科室。
随即,舉起一杯啤酒,以晚輩的姿态敬酒,不經意的自報家門,我代表高中同學李天向您問好。
出門炫耀的人,就怕生人面前被提熟人。而總有樂此不疲的人。
老中醫順勢換了眼色和神态,吃驚的看着我,回憶我剛才的心率問題,耐心的講述他對我鼻炎治療的看法。
家有長姐,中藥名校本碩,方子一發,回應可信一半。
此中醫治鼻炎,猶如海邊潮天柴火烘被褥,架火之時,被褥變幹,撤火之時,被褥依舊潮濕。老中醫的方子是對的,隻是局部效應,在發病期使用尚無問題,一旦撤藥,猶如柴火熄滅。
故,全身體的調養方可提升免疫,依陰陽五行而調,非幾副藥順時可做到的。
這是這幾十年來,身邊的藥劑師給我上的最生動的一課,沒有玄學,隻有詢證。
而從頭說來,我不僅僅是過敏性鼻炎,我整個身體都是過敏性體質。出差酒店睡床很容易身上過敏起疹子,春夏之際,稍不留意,就身上長了一片疹子,更有夠可怕之處,不知何處略癢,一撓就是一道紅鱗,或是一圈包。一個海邊城市長大的人,對于潮濕的環境漸漸的不太适應,也就逐漸适應了北京的幹燥。有時回到老家,那潮濕的被褥,雖熟悉但又抵抗,讓我似乎年少時就是遊子命。
故于此,我這樣的人,對衣服的材質很是敏感,少于疏忽,穿衣不慎,既有身體某處接觸而癢,紅點一片。所以,洗衣服依賴于消毒劑,無論是上學時候,還是工作後,勤洗衣服成了我的主旋律,但也因此受過傷。
在沈陽讀書的那些年,過了五一,就要把冬天的換洗衣服收起來了。沈陽還有一個神奇的地方,有一個商場叫春天,而沈陽卻沒有春天。
确切地說,沈陽幾乎會在4月底下一場雪,在嫩綠的柳條上挂着一層雪霜,用不了半天就會消失了。而過了五一就會迎來夏天,短袖就可以找出來了。
大二那年5月,收拾完秋冬的衣服,非大件的、昂貴的基本上都扔在投币洗衣機裡。恰巧不巧,那天洗衣機壞了,不出水,而我有好奇的把手指頭伸過去試了試是否堵了,結果瞬間高速轉動,手指頭也就纏進了衣服裡,帶動着轉了好幾圈,右手無名指端從指甲底部那裡裂了,似乎骨折了。
校醫院簡單包紮,直奔醫大二院,挂号,外科,問我是否需要手術或人工直接複位。
心疼人民币,選擇了人工複位,是一位年紀不大的進修大夫,告訴我相關注意事項和接下來的注意事項後。還是我要了一根棉簽,含在了嘴裡,拽、掰、捅。三個動作連貫的如此順暢,抹了藥,包了紗布,打了石膏,走人,讓我1個月之後回來複查。
自此,校園裡有一個疾步飛奔的學生會組織幹事,每天舉着右手,對着一群人舉着說不出的姿勢,好在是無名指受傷,省去了不少被湊的場面。
2023年春天,是三年來最為活躍的一個春天,所有人都在期待大複蘇,期待出行、期待相聚,網上各種特種兵旅遊不斷、3月底,為了把去年的年假休掉,我去爬了黃山,晚上住在了宏村。第二天早上預報有雨,早上我就早早起來沿着村裡的路,在巷子裡穿梭跑了跑,逛得人群很多,因為煙雨天還有一篇油菜花地,讓很多遊客甯可少睡,也不可錯過這一美景。
當我接近跑步尾聲的時候,來了一大群寫生的美術生,舉着傘帶着畫架,在有序中拖着疲憊的身軀往前漫無目的跟随,沒有了早上八九點鐘太陽的朝氣樣子,可能與這鬼天氣有關。
等我在轉一圈回來的時候,發現,三三兩兩的孩子分散在不同的地點,悠哉河邊,有在房檐下、有在橋頭上、有在野地旁。
而我想說的不是他們畫什麼,而是他們的裝備看到了群體的聚攏。有一撮孩子,有着專業的畫架,架着兩個人容量的大傘,每個人都帶着較好的beast耳機,坐在太陽椅上,用鉛筆比劃着對面景物的橫與豎,似乎畫畫隻是他們交談的一種媒介。
而另一撮孩子坐在便攜式小闆凳上,每個人蜷縮在自己的傘下,同樣用鉛筆在比劃着,沒有交談,隻有默默的畫了擦,擦了畫。
這個春天,我回老家最頻繁。頭三年,基本上沒回過老家。父母年歲大了,故堅持時不時就回家看看。好巧不巧,5月27日,當我剛到家,發現嗓子不舒服,一測,二道崗。
為了不耽誤老人日常,我連夜又返回了北京。
鑒于躲過了2022年12月那一撥,這一次做好了發燒、咳嗽、嗓子疼的種種準備,然而,萬幸卻沒有發生。
第二天中午,我失去了味覺和嗅覺,一點感覺都沒有那種。
第三天,我吃了一小勺的芥末也沒有感覺,但胃可是火辣辣的,嗆的我眼淚噴湧。
這眼淚,就着北京的塵土,不知所嗆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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