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春光裡

她喜歡陳舊沒落的建築,那裡面寫滿了故事。人去樓空,殘垣斷壁,又隐含着重生的力量。

路旁堆滿了粗大的木材,已經腐爛,成為朽木。春日淡淡的陽光将溫度暈開,裹挾着空氣,木材在陽光下散發着時間沉澱下來的滄桑。撥弄一下,細碎的木屑飛濺,跳躍,落入塵土。

廢棄的機器,漆層脫落,露出鐵骨,經年累月,鏽迹斑斑。複雜的機身,儀表盤仍清晰可見,當年應該創造了不菲的價值。有多少人跟它一起奮鬥過?一起熬過夜?一起加過班?曾經的輝煌,依然值得敬重。

路旁立着一座黃色的碑,豎着寫了一列繁體字,隐約可見“巴縣……”。

左邊有一座高大的拱橋,紅色的磚開始變成暗沉的灰色,看起來有些歲月悠長。存留三個完整的拱門,在第四個拱門處被截斷,成了一座不完整的建築。看起來不像車行橋,更不像人行橋,不知道曾經用來幹嘛的。

春曉一邊走一邊舞動着手裡的茅草花,毛茸茸的花絮漫天飛舞,落在了路邊的塵土裡,飛進了旁邊的雜草堆裡,偶爾幾顆落在頭發上,衣服上。

走在後面的晨光看着前面這個女人,小巧玲珑的個子,齊肩的頭發微卷,戴着貝雷帽,高腰羽絨服裡穿着森林系的羊毛褂,再裡面一件白色T恤露出來遮住渾圓的臀部,下面穿一條瑜伽褲,套一雙棕色短靴,不停地搖晃着手裡的茅草花。

這個女人,成熟中透着可愛,赤誠中含着城府,善良中又帶點鋒芒,既不純粹又不複雜……他偶爾把她看到清楚,偶爾又覺得模糊。有時候覺得心與心跟她靠得很近,有時候覺得她又走遠了。搞不懂這個女人。任他馳騁沙場多年,多少女人沒見過,偏偏摸不透眼前這一個。

“别搖了,沾到身上到處都是茅草花。”晨光阻止着前面這個女人幼稚的行為。

春曉回頭看看,狡黠地眨着眼睛,說:“你管我。”随後扔掉了手上已經搖幹淨了的茅草杆。

“我找了一個地方适合練車,那裡路面寬闊,沒有往來車輛,可以放心練習。”晨光趕上幾步與她并排走着。

春曉:“哦。”

晨光:“其實這條路也可以練習開車。”

春曉:“這條路不适合。新鮮的車轍印說明常常有車往來,這裡路面不寬,彙車都不行。”

說完對面徐徐開過來一輛白色轎車。春曉扭頭看了晨光一眼。

白色轎車駛過,卷起一陣塵土飛揚。晨光把她往路外擠了擠,以躲避漫天塵土。

晨光:“年前就跟你說要練習開車,你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是你的事還是我的事?自己的事情都不積極……”不知道為何想責備她。

春曉:“你吃了火藥嗎?火氣這麼大?”

剛才吃了午飯,他提議出來散散步。春曉說去馬路對面看油菜花,前幾天路過看到大片的油菜花田。

他欣然同意。

路上,他不停地與春曉聊着工作上的問題。對其中一位員工甚是不滿,說要開除他。春曉勸慰他别情緒化,工作上的事情冷靜處理。

他說:“我現在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了。除了你,不知道能給誰說這些。工作上的事情越說越鬧心,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壓力大,頭發也白了不少。今年的業務越來越難做,大家不齊心協力一起搞,靠我一個人怎麼行。”

春曉看着他,一種母性的柔情從心底升起,變得柔軟。這些年為了公司,他真的很努力。皺紋多了,白發多了,身體狀态每況愈下。過完年更是中藥不斷地服用。看着确有幾分心疼。

也許是心情不好,也許是身體狀态不好,他多了幾分急躁。

“你自己的事情不着急,不主動,還等着别人主動嗎?”晨光終究沒壓住心裡的火氣。

春曉:“簡直莫名其妙。你心情不好沖我發火,待會兒我心情也不好了。”

晨光:“你心情不好關我屁事!”

春曉:“你心情不好也關我屁事!以後别在我跟前說這樣那樣的話!”

說完快走幾步,遠離這個神經病。古人誠不欺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晨光:“你慢點。小心前面有狗!”他知道她怕狗。

此時憤怒已上頭,隻顧大步往前去。

忽然,藤蔓交織的雜草叢中悉悉嗦嗦竄出一條老狗,灰黑色的毛發黏膩的沾在一起,看樣子流浪了很久。

它看見春曉,吓了一跳;春曉看見它,也吓了一跳。兩個都站在路中間,你不敢動,我也不敢動。

春曉腹诽道:“烏鴉嘴!”

晨光也很詫異,不幸被他言重。他看着眼前戲劇化的一幕,止不住嘴角上揚,也忍不住嘲笑這個女人:“不是膽子挺大嗎?沖呀。”

老狗聽見晨光說話,看了他一眼,退了一步。

春曉恨不得給這個嘴欠的男人兩拳。

晨光雖然一邊取笑她,卻一邊加快腳步走到春曉前面,拉着她的手,護着她往前走。

老狗眼見幹不過這兩個人,秉承“好狗不擋道”的祖訓,轉身離開。

春曉聞到空氣中有油菜花濃烈的香味。擡眼望去,對面一片黃澄澄的油菜花田,展示出美麗動人的勃勃生機。

春曉喜笑顔開:“看,油菜花!”

晨光:“好看嗎?”

春曉:“好看!”

晨光:“有什麼好看的?小時候地裡沒有嗎?”

春曉:“我看的是花嗎?”

晨光:“不是花是啥?”

春曉:“我看的是春天。”

晨光:“……”

這個神經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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