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評介|《少年》:别有幽愁暗恨生——一首年輕時代的哀歌

文/王栩

(作品:《少年》,[美]理查德·福特 著,湯偉 譯,收錄于《石泉城》,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2月)

喬治對自己在十七歲那年的經曆記憶猶新。他把它們稱為“難以忘懷的小事”。它們在成年後的喬治看來,的确是小事,卻因為給少年喬治帶來了懵懂中的困惑而讓他每每憶及不免重溫其中的憾意與愁緒。

有憾意,有愁緒,這就定下了故事的基調。少年過早的經曆了不完美的人生,這樣的故事必然哀婉。它是少年心中淡淡的痛,那傷,不會完全愈合,會條件反射式的錐一下子,以示成長的經驗。喬治到了講出自己年輕時的經曆不覺得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年齡。人生經驗的沉澱讓他心态達觀,平靜的回顧年輕時的懵懂能讓他更加淡然的看待人生。

“那時我們實在是太年輕了”。憾意,愁緒,過往的一切不完美,都在這句平淡的總結裡被包容,被寬恕。包容既往的執着,寬恕年少時的好勝心。它們不僅僅受“年齡段”和“性格因素”所決定,同時,也受到成長環境的種種影響。

喬治的成長環境荒無人煙。那是喬治的家鄉,他年輕時待過的地方。那裡閉塞、落後,外面的世界對那裡的人來講,遙遠若天邊。它給少年的勇敢提供了一個狹小的舞台,亦即勇敢受成長環境和視野所限,隻會一味的好勇鬥狠,而對自身在世界中的位置缺少清醒的認識。故而,喬治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離開了家鄉,他的好友克勞德也一樣。促使他們遠行的是一件看似尋常的事件,卻使得經曆了事件的少年顯得呆傻、愚笨,那時,少年才明白,自己對外界的無知全然在于這一成不變的生活。

令人窒息的生活讓喬治對克勞德盲目的信任。這種信任受環境的影響密不可分。家鄉的荒無人煙意謂交友範圍幾乎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喬治對克勞德并沒有多麼的了解,他們二人仍然是少年時期的密友。這不能算做真正意義上的友誼,隻是同齡之人極少,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下的互相來往。喬治成年後會明白這點,待在家鄉的那段時間他卻認為同克勞德的友誼建立于自然的心性。

一件事考驗着這樣的友誼,更大程度上煅打着少年的認知與眼界。事件的中心人物是露西,女人或是女孩,怎樣認識她都行,反正這個女子無所謂。露西給喬治和克勞德帶來了觸摸外界的機會,它像一種力量,不是以狂飙的勁道而是在平淡中深藏機心,讓少年在其面前,難以支绌。

少年的心思簡單,想法單純。單純到隻想着像成年人那樣處理事件。然而,露西不是少年能駕馭的那種未經世事的女子。露西背後站着謝爾曼,他是克勞德的父親。這給事件蒙上了更為複雜的色彩。

少年心性值得尊重,在于少年有着為女性着想的态度。這種态度讓少年像個勇士,于扶危濟困中凸顯俠義的胸懷。無論喬治還是克勞德,都想讓露西離開謝爾曼,但他們在強壯的謝爾曼面前,弱小的不堪一擊。這無形的挫敗感讓少年正經的品嘗到什麼是生活。那種當一個人置身在真正的事件裡,因為無力改變事件的走向,不得不看着它完成既定結局時所産生的無奈。生活就是種種無奈,加上事後的沮喪。它們構成了富有經驗的人生,如此,個人才會成長。

成年後的喬治已經明白,可以參與生活中的事件,但不要妄想去改變它。事件中的人們,其實什麼也做不了。少年喬治還是太年輕了,眼瞅着少年克勞德為了露西生發出的勇氣受到父親謝爾曼的打壓,在道義還是所謂的友誼上對好友表示出堅定的支持。隻有少年真正的成長了,他們,喬治或者克勞德才會懂得,當年希望露西離開謝爾曼,這份基于拯救一名女子的願望,不過是少年的天真犯下的錯誤。

喬治和克勞德終究還是完成了這個錯誤。他們沒有照謝爾曼命令他們做的那樣,把露西帶到随便什麼地方,晚上再把她帶回來,怕她到處亂逛,被人看見。他們把露西帶到了大瀑布市,并且兩個少年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他們在相助露西遠離謝爾曼,用少年英勇的方式。

這個過程裡發生了同樣令喬治難以忘懷的經曆。露西告訴喬治,她想和他待在一起。喬治卻從克勞德嘴裡聽見,露西想和克勞德待着。喬治能意識到露西的普通,她不是在少年們當中胡亂勾引,她喜歡這樣。她來自外面的世界,行事上必然帶着那個世界的風格。謝爾曼迷上了她,把她帶回家鄉,卻不經意間給家鄉的少年引入了人生蛻變的機運。

那個機運即為闖蕩世界的意識。露西已然擁有了它,喬治和克勞德卻做不到這一點。露西憑着機心,成功的從荒涼之地逃離,避免了同謝爾曼的沖突,又在喬治和克勞德心中播下了愛情的種子。這件事給少年的憾意和愁緒并非着眼于愛情,而是人生的經驗。荒無人煙的家鄉太封閉了。當克勞德說起露西想和他待着時,喬治有那麼一刻,“我感到我自己的生活從身邊劃了過去——快速、垂直地跌落下來——快到我幾乎都沒有察覺到”。雖然喬治的直覺裡,露西,不過是普通的女子,聽了好友對露西滿懷愛戀的談論,他仍然生出了一股淡淡的醋意。

醋意,以及好友對女子的談論,在喬治今後的回憶裡都不再重要。畢竟,當年的少年在懷想一個叫做露西的女子時,露西已經離開了他們的生活。可露西給少年打開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門,這扇門還在,盡管走進去,也無法看清什麼。在對人生經驗最貼切的總結裡,喬治記憶裡的年輕時代被太多的遺憾和憂愁占據着,它們原本不會産生,隻要有一個同世界接觸的機會。

2024.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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