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火車

又是一年兒童節将至，下班路上夜幕已經降臨，路過商場時，瞧見裡面的小朋友坐在小火車上興高采烈，稚嫩的笑聲與小火車發出的喇叭音混雜着鑽入我的腦海，潛藏深處的回憶也随之浮現。

小時候，有一條鐵路将村子分割成了兩個大隊，一邊是旱地和水庫，一邊是秧田、學校和一個小破廟。鐵路上常常有火車經過，有客運的，也有貨運的。那個時候鐵路上沒有加裝防護網，人甚至可以一直沿着鐵路走去趕集。記得很小的時候也跟着家中長輩去走過鐵路，生鏽的框架裡堆着很多石子，我們就沿着軌道往前一直一直走，卻隻敢踩在框架外，不敢一直走在鐵路中間，以防意外發生。我很喜歡踩在那些石頭上走路，感覺和平常踩在泥地上完全不同，坑坑窪窪的，卻又蠻有趣。“昂嗚——”，火車的聲音已經響起，來不起擡頭看，我們趕緊退到了鐵路下的土坡上，盡量遠離那龐然大物。“哐當哐當”，那火車正從面前經過，掀起一陣狂風，似要将人吹倒，我躲在長輩背後伸出個腦袋，想瞧瞧它，可卻被風吹得隻能緊緊閉着眼。待這風波一過，我們就又回到正軌上繼續趕路了。這或許就是小時候離火車最近的距離了吧！

炎炎夏日裡，我常常尾随着長輩穿過鐵路去秧田那邊，偶爾小破廟也會有活動，在鐵路邊的活動時間就變長了。那個時候就一直呆呆的望着鐵路的遠方，盼望着那龐然大物的到來。終于，遠方多出了黑點，我趕緊爬上了土坡，以免掀起的大風把我刮跑了。“哐當哐當”，當這輛綠皮火車出現的時候，村裡其他小孩都和我一樣，凝視着這疾馳而來的龐然大物，然後大家手舞足蹈的歡呼着，對着火車興奮的吼叫着，歡迎着這不知從何而來，要去往何處的過客。待這龐然大物疾馳而過，大家就又安靜下來等待下一個過客。不論是哪一個過客，在我們眼中都像是久未謀面的老友，在土坡上感受老友帶來的風，是炎炎夏日僅次于井水的消暑寶物。

後來，鐵軌上似乎出了一場事故。村裡的老年人常常告誡我們要遠離鐵路。家中長輩也說：“你看隔壁那土房子是不是沒人住了，就是那家住的光棍大爺，過鐵路的時候被壓沒了。”這話着實把我驚了一跳，後來過鐵路我常常盯着那軌道中間，總覺得那大爺的黑色布鞋還落在石頭堆上。再次見到疾馳而過的火車的時候，依然有抑制不住的興奮，期待着它承載着的遠方，卻又帶有一絲畏懼，害怕它把我帶去了“黑色的遠方”。

再大幾歲以後，我就離開了擁有鐵路和火車的村子，搬去了鎮上住，也有機會開啟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火車之行。那是我生日過後随着某個親戚一起遠行，帶着我一大堆生日得來的新衣服，興高采烈的出發了。我們随着人流擠上了一輛綠皮火車，坐在座位上，随着“噗——當——”的聲音，火車緩緩起步。火車一路上經過的都是各種土坡，然後停在了一個極其熱鬧的地方，火車一停下，窗口就伸進了無數雙手，拿着各種貨物，叫賣聲不絕于耳，小商品也應接不暇。可不一會兒，火車就又再次啟動，駛向前方，我望着窗外面，看着一個個一閃而過的土山包，想象着是不是在某個山包上有着一群人，歡呼着火車的到來，是不是也有另一個我，遠遠望着火車，興奮而又恐懼。而這次火車之行沒有給我帶來太多快樂，因為我把新衣服落在火車上了！倒是坐火車的經曆減淡了我對火車的恐懼，因為我知道車裡載着的或許是和我一樣的，一樣又愛又怕這龐然大物的人。

如今活了幾十年，火車也做過數次，高鐵也坐過數次，甚至可以用手觸摸到這龐然大物的外殼，可小時候那種期待、那種興奮、那種神秘、那種畏懼似乎都已經淡去。我曾試着回到小村裡，回到鐵路旁，可防護欄擋住了去路，就像擋住了回到童年的路，隔着防護欄看着那龐然大物再次經過，卻再也感受不到它送給我的涼風，而這條鐵路現在基本也隻有貨運火車，裡面再也沒有我熟悉的人，沒有那人聲鼎沸，就像有些人就這樣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不複出現。

我依然不知道那龐然大物從何而來，向何處去，但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它始終承載着希望，代表着遠方。我會懷念不複返的時光，也會懷念逝去的親人，但我仍然感謝家鄉的那條鐵路，替我承載了童年的希望和遠方。當再次看見您，我仍然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