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
方小米就這樣穿着睡衣站在暖氣片前,看着窗外下得有些急燥的細雪,已經大半個早上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老人都這樣說。方小米其實什麼也沒想,隻是看着什麼,就順便想起什麼,她也不是那什麼深邃的人,沒什麼深刻的思想。
想起上五年級那會,教室裡那個總要生一早上的大鐵煤球爐子。暖不暖和記不得了,反正是那時候,是同學最興奮的時候,在濃煙滾滾裡,各種聲音嚷嚷,大半天安靜不下來。語文數學都教的,不是個什麼好玩意的嚴大臉總是一邊嗷嚎一邊生爐子,班上的于猴子就帶頭起哄。這些方小米也是記得不那麼清晰。叫方小米記得清晰,或者是忘不了的是頂着門的那根掀把棍子。
那時的方小米充起量是個學習一般的孩子,看起來很認真,上課也不搗蛋,但是就是聽着聽着,就不知道想什麼去了,方小米是真的很想好好學,但是每次腦子都好象不聽使喚,聽着聽着,就不知道幹什麼去了。跑出去還沒回過神的小米,必定是臉上帶着,要不嚴大臉總是那麼會看,就知道方小米上課又走神了?方小米到現在也記得嚴大臉嗷嚎一聲——方小米上來做題。
吓一跳的方小米,知道那根鐵掀棍子,是一定要落在屁股上了。 還好,每次都有坐在對角線上的沈言陪着。每次方小米上黑闆做題,不知道嚴大臉是怎麼想的,必定連沈言叫上來。還一起打。
方小米挨打,确實是做不對,這不對裡一多半是吓得緊張做錯了,于是挨打。但是沈言每次挨打,是因為看着方小米挨打,就對着嚴大臉偷着做鬼臉,嚴大臉從來不看他一眼, 打完了方小米,順勢再給沈言一下子。到現在方小米都沒想出來,嚴大臉是怎麼知道沈言對他做鬼臉的。
方小米覺得自己是個有禮貌尊重老師的人。她對嚴大臉說的這麼不客氣,不是他用棍子打她,也不是有一次打她的時候,她吓的快用手去捂屁股,棍子就結結實實地落在她的左手腕子上。當時就疼的方小米以為自己的手腕斷了。疼子一個多星期,但是方小米沒敢跟她娘說。說了也沒用。那時候,老師打學生就是好老師。父母一般都是說,該打,使勁打,不好好學,就得打。所以方小米這樣的學生,就算是嚴大臉不打,其他老師也會打。
方小米對嚴大臉的嫌惡,确實不是挨打。她從不認為自己那麼狹隘。對,确實不那狹隘。是因為嚴大臉到上課時間了沒來上課,班長潘超叫我們上自習課,抄課文。快下課了,嚴大臉頂着一張紅彤彤的顯然是喝大了,顯得更大的大胖臉進了教室。一進教室,全班不用看,就能聞到那刺鼻的酒氣。嚴大臉搖搖晃晃地走到潘超桌前,搬起潘超的臉,扒開他的臉,就把一口痰吐進了潘超的嘴裡。
全班同學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都傻愣愣的看着嚴大臉的一番莫名其妙又極緻惡心的操作,嚴大臉又極度不要臉的搖晃着走出了教室。
方小米隻記得潘超接着蹲下開始狂吐,全班同學跟傻子一樣看着他吐的眼淚鼻涕一塊流,再然後就是潘超大半個月沒來上課,聽說嚴大臉非常不要臉的去了潘超家陪不是。
自那以後,方小米每天上學,看到嚴大臉,就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頂着一張虛腫又碩大無比的大紅臉往潘超嘴裡吐痰,每回都惡心的小米上課走神,不能專心聽課,就挨打次數越來越多。
那時學生挨打很普遍。對好老師的定義就是,打人的老師是好老師。教的好,要求嚴格,才打學生。比如地理老師丘天丈。這可是方小米起的。丘天丈跟方小米爸爸關系很好,也正是關系好,小米被丘天丈照顧的也越多,後脖子被丘天丈用七字手法打的晚上睡覺一挨枕頭就疼。到現在方小米都沒有對爹娘說過。
方小米也記得,那時冬天,教室外面的地面凍裂了,但不覺得冷,一下課,她和肖曼麗、程雪、潘小星拉着手就跑出去了。她們四個裡,隻小潘小星的條件要好些,甚至在方小米眼裡,潘小星每次說起爸爸又出差了,出差兩個字對于方小米來說,那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怎樣的高不可攀。但是方小米與潘小星卻是最好的朋友。和潘小星的友誼一直保持到方小米去城裡讀重點高中。
而在小學裡陪着她挨打的沈言,到了初中竟然成了同桌,倆人沒少吵鬧。也是一直吵吵到方小米去城裡上學。
外面的雪好象有停的意思。地上車上樹上竟然都蓋上了厚厚的一層。小米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總是會因某個人某個事某首歌,想起小時候想起過去來。她聽說,隻要人總是懷舊,那必定是老了。
床上的被子從來沒有疊過。這好象是成了習慣,早上起床,人起來了,被子替她繼續睡。從沒來沒想起來,被子是要整理疊起來的。小時候在炕上睡,一開始是全家都在一個炕上,後來是父母和她還有四個弟妹分開睡,早上起來那是一定要疊被子的。方小米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開始不疊被子了,不疊的理所當然。
方小米的床頭,不管是上大學期間,還是工作期間,還是結婚後,生孩子,都無一例外的必須有書櫥。說她愛讀書也好,其實是懶也好。反正無論換了多少地方住,這個配備是首要考慮的。
其實對于方小米來說。這好象跟愛讀書不讀書關系不大,主要是用來安放她的情緒和内心的,反正小米内心深處是這麼想的,這樣的配備小米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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