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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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再看一眼兒子，這輩子離開世界也覺得安心。這位母親的肺腑之言讓我們心酸，他們的兒子到底去了哪裡？這一家人到底經曆了什麼？

小雄是陳敬明、曹玉榮夫婦的兒子，丢失了十五年至今未與家人團聚，這成了他們今生心中最大的遺撼。

01

十五年前的五月三十日，午飯過後的小雄象往常一樣背起書包向幼兒園走去。他走出院門，見幾朵粉紅色的喇叭花纏繞在圍牆的爬山虎其間，好奇之下停下腳步，正摘下一朵放在掌心仔細端詳。

快上學兒子，晚上放學就回來。小雄聽到媽媽的催促，嗯的一聲回應道。

幼兒園離小雄家不過二百米距離，小雄媽媽曹玉榮見兒子蹦跳着拐過屠宰場山牆，放心的接着搓洗悶在塑料大盆的衣服。她萬萬不曾料到，一個罪惡的念想正悄悄在黑暗裡向小雄慢慢靠近！

08年是曹玉榮和丈夫陳敬明結婚的十五個年頭，他們已有兩個孩子，大女兒陳丹14歲，兒子小雄5歲。雖然家境算不上富裕，可勤勞善良的陳敬明夫婦靠着在零攤上賣豬肉維持生計，日子過得溫馨和順，在親戚鄰裡眼裡算得上美滿幸福。

那天，夕陽漸漸落下，華燈初上，夜幕籠罩下的東嶺街行人少了許多，幾乎沒了往來的車輛。陳敬明推着賣肉的三輪車回到家中，他問正在做飯的妻子，小雄呢？妻子猛然想起兒子還沒回來。陳敬明換好一身油膩的衣服，在院子周圍找了一遍，又到鄰居小朋友家詢問，均沒找到小雄的身影。心急之下的陳敬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便給幼兒園老師打去了電話，老師說小雄下午就沒上學的回複，讓他心裡象灌了鉛似的沉重。

小雄….. 小雄……你在哪裡？陳丹攙扶着母親從門前小路朝漢江河邊方向走去，一遍遍沙啞的哭喊聲在巷道裡漸漸消去。陳敬明順街往城東客運站方向，途經一廢棄的建築工地，他鑽進黑乎乎的工棚呼叫小雄的名字，轉身又沿着沼澤污水帶穿過對岸的居民區。

小雄丢失的消息迅速在鄰裡親戚中傳開。人們放下手頭事兒，分頭行動加入搜尋小雄的隊伍之中，由近及遠擴大範圍。同伴的家中、兒童遊樂場、超市、文化廣場、漢江沿岸……

盡管沒有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陳敬明一家人沒停下找尋的腳步，第二天他們在複印店訂制了千張尋人啟事，張貼在電線杆、廣告欄、街道人流密集的地段。他們想到了小雄半天時間所有能去的地段，他們踏遍了可能産生安全隐患的池塘、水溝、地窯、橋頭沙灘，希望能得到一點線索。可是 ，當他們搜遍了巴掌大的小縣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後，一家人都沉默了。

三天後，陳敬明向警方報了案。

警方迅速展開調查，他們調取了有限的幾處攝像頭，排查可疑的蹤迹，隻是限于十幾年前電子眼才剛剛推廣，小雄從家至幼兒園周圍沒有監控。警察走訪了大量居民，對幼兒園所有認識小雄的兒童進行模排，一位鄰座的兒童介紹，事發那天小雄被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抱走，上了一輛白色的面包車。

警方初步判斷，小雄丢失案為一起拐賣兒童案。專案組經過大量的偵察取證工作，終因線索枯竭而被迫擱置案件偵破，不過警方還是提取了陳敬明一家的DNA建擋立案，密切關注着縣市周邊乃至全國同類案件的偵破工作，期望從其它拐賣案中尋求新的案件突破口。

02

等待需要耐心，小雄的丢失給陳敬明一家原本平靜的生活激起滔天的漩渦。十幾年的夫妻感情一時間變得疏遠，那種不信任感在一天天的争吵埋怨中傷害着對方。

家務重要嗎？洗衣服收拾料理為什麼不把兒子送幼兒園回來再做？丈夫的責備讓曹玉榮深陷重壓之下，她整日以淚洗面，在自責中消磨打發時光。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兒子。每隔幾天，就把兒子的書包打開，仔細辯認着兒子在田字格本上才學會寫的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數字，有時在堂屋牆壁前她要楞上好一陣，看着兒子用粉筆畫的漂亮小屋和浩瀚的星空夜色。

陳敬明再也無心推那輛破舊的三輪車去吆喝着賣肉，他往日開朗樂觀的性格一下變得郁悶不歡起來，平日對妻子溫弱的言語突然變得刻薄尖厲，甚至偶有争吵、謾罵、打架的傷害。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一杯接一杯地自飲白酒，他一味地認為是妻子的過錯導緻了兒子的丢失。

離婚，陳敬明向妻子攤牌。

大女兒陳丹聰明好學、活波可愛，在學校受到老師和同學的青睐。可是自弟弟丢失後，老師和同學經常詢問她弟弟的事情，這讓她的心裡壓力沉重許多，加之父母的離婚，家庭沒有了一點溫暖的氣氛。陳丹決定放棄學業，遠離生活多年的熟悉環境，遠離弟弟生活的點滴回憶，去江蘇徐州打工。

陳丹在打工的同時，一刻也沒忘記尋找弟弟的身影。09年中國首屆尋親大會在江蘇召開，她舉着印有弟弟巨幅照片的牌子，穿行在密密麻麻的人流中，舉目四望，她想哪怕這個畫面在電視屏幕裡出現十秒鐘，能讓弟弟看到就會多一絲希望。

會場上的人們漸漸離去，陳丹收獲了一身的疲憊。在目睹了一幕幕骨肉分離後的團圓場景之後，陳丹心裡空空如也，她穿過在夜幕籠罩下的燈光迷離街道，回到不足十平米冰冷的出組屋。

離婚兩個月之後，陳敬明找到妻子要求複婚，他說當初隻是氣頭上一時的狠活，走錯了一步。在自已不斷反思過後，還是放不下妻子，這些年攜手共回走過的風風雨雨一直在心靈深處銘刻。

曹玉榮被老公真誠的賠禮道歉所感動，也原涼了他藏在心裡已久的埋怨，他們生活的軌迹正悄悄步上正道。

一個月圓高懸的夜晚，陳敬明擁着妻子說，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曹玉榮笑而不語，其買她心裡早有這個打算，隻是默默藏在心底。二女兒和三女兒相繼在09年和2011年出生，陳敬明給三女兒取名陳佳音，寓意佳音的到來能夠帶給家庭兒子小雄找回的訊息。

生活在四季輪回中交替變換，陳敬明一家冷冷清清的日子随着女兒的出生，變得充盈着生機與活力，給陳敬明夫婦一家帶來了生活的勇氣與希望。

許多年過去了，陳敬明全家曆經驚濤駭浪後，生活漸漸趨于平靜，家庭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歲月沒有抹淡一家人對小雄的思念，找尋兒子的念想一直深深根植在夫婦心底，成了十幾年來他們恒古不變的願望。

佳音啊，如果爸媽在有生之年不能找回你哥小雄，你長以後要繼續尋找的步伐。曹玉榮時常拿出兒子的照片讓女兒佳音，仔細端詳小雄消瘦白淨的面容，微笑可愛的模樣。

懂事的小佳音十分理解爸媽想念哥哥的心情，她知道父母今生最大的願望是找回哥哥，并強烈地期盼這一天早點到來！

今年五月的一天，轄區兩位民警走進陳敬明夫婦的家，再次提取他們夫婦DNA樣本，并告之他們，收到山東警方協查督辦報告，正在吉林長春讀大學的一男子 DNA與他們相似度極高。

原來今年春季，公安部接到群衆舉報稱山東一男子疑似被拐人員，公安部門從全國打拐擋案中比對了該男子的DNA血樣，結果顯示該男子與湖北十堰陳敬明天婦血樣相以度極高，公安部要求山東警方與十堰警方協力核查該案件偵破工作。

山東、十堰兩地警方多次核實DNA樣本，确定疑似被拐男子正是陳敬明夫婦，丢失多年的兒子小雄。

兩天後，警方為小雄回家安排了一場簡單的尋子交接儀式，陳敬明夫婦一家和他們的親戚朋友、社區居民及有關媒體共同見證了小雄回家的隆重場面。那天十堰市康樂社區十分熱鬧，相見那一刻，大女兒陳丹手持一束鮮花歡迎弟弟歸來，小女兒陳佳音為哥哥畫了一幅漫畫。一家人長時間緊緊相擁，掌聲、吆喝聲、哭叫聲相亙交織，感動着在場的人們。

03

小雄丢失十五年終于和家人團聚，回到了親人的懷抱，回到了他曾經熟知的家鄉，和他日夜思念的爸媽姐妹相認。這漫長的十五年煎熬等待，是小雄成長路上的重要時期，他是怎樣被拐走的，這些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樣的人生。

帶着一些疑問，十堰警方千裡迢迢奔赴山東臨沂農村，找到小雄在此生活過十五年的爺爺奶奶家。

小雄是從哪抱來的？

從村裡開飯店的趙三家抱來的。

面對民警的詢問，抱養小雄的老張夫婦如實作了回答。

老張家生有一兒一女，15年前女兒張秀出嫁了，他們的日子空蕩蕩的沒有生機。因為兒子自小患有精種分裂症，症狀輕微時還能做點力所能及的農活，嚴重一點就會瘋瘋颠颠四處遊蕩，有時還打人惹出許多麻煩事。老張夫婦雖經多方打聽四處求醫，治了十幾年，終究還是收效甚微，沒見病情好轉。眼見着兒子一天天娶不到媳婦，晚年會沒依沒靠，家庭也從此斷了香火。于是，老張夫婦産生了再抱一個孫子的想法。

在一次農閑的時候，老張向趙三表達了想抱一個孫子的想法，因為住在村頭的趙三開飯店，認識來來往往的人多，請他幫忙打聽。幾天過後，趙三找到老張夫婦。真想抱養一個孫子嗎？

在得到老張夫婦的确認後，趙三表示事成以後需付一筆5萬的費用。一陣讨價還價後，以4.5萬元達成口頭協定。

老張家靠種着幾畝薄田地維持生計，經濟收入每況愈下，對于他來說4.5萬無疑是天文數字。老張夫婦盤算着經營幾十年的家底，勉強湊到1.5萬元，剩下的3萬元隻能去親戚家東湊西借，還不能說明借錢的真實用途。

錢湊齊的第三天夜裡四點多的時候，趙三急匆匆跑來敲老張家的門。他說男孩弄來了，在他家裡睡覺，要老張趁天還未亮把孩子抱過來。老張把4.5萬元交給趙三，抱着男童回到家裡。他見孩子正熟睡，有四五歲的樣子，眉目清秀，嫌孩子太大不便撫養。趙三說沒事，孩子家離這裡遠，你放心就是。

醒來後的小雄不見父母便哭鬧不止，老張夫婦拿些零食慢慢哄着小雄，漸漸地小雄對這個陌生的環境熟悉起來，情緒也一天比一天穩定許多。

小雄自此開始了遠離父母的生活。

時光荏苒，光陰如梭。按照最初的想法，老張把小雄真心地當成自己的孫子來養，為他買新衣服，每天幾趟地接送小雄上學回家，并給他起了個新的名字叫小建。

老張夫婦十分關心小雄的學習，時時教育小雄好好努力，長大後成為有用之才。聰明上進的小雄也不負所望，自小學至初中各科成績都十分優秀，在初中畢業時他如願考上了當地一所重點高中。

一年四季交織更替，小雄一天天慢慢長大，老張兩口子從未提起小雄的身世，但小雄對湖北老家的印象一直都有記憶。房前有一條小溪，不深的污水溝裡有偶有小魚遊過，每年的春夏之交，母親都會包洋槐花餅子，那是家的味道，飽含着濃烈的思念。

我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這麼多年了他們一定想念我，我也想念他們。有一天，小雄把這一想法大膽告訴了爺爺奶奶。小雄感到與父母血濃于水的感情無時無刻都在随歲月的流失日益加深。老張兩口子十分理解小雄的心情，同意他和父母相認，隻是勸他到大學畢業後再作考慮。

2022年秋，小雄高考成績優異，考取了吉林省長春市一所大學。當他正計劃着尋找自己親生父母的時候，警方找到了他。

04

警方走訪調查，找到村頭的趙三夫婦。警方了解到，當年一男一女帶着一男孩找到趙三兩口子說，他們是從内蒙來的，小孩父母在車禍中身亡，讓趙三夫婦找個合适的人家，把孩子養着。

趙三說他也不認識這兩個内蒙人，撫養男孩子的事他想起了同村的老張夫婦。

是誰把小雄自湖北十堰拐走到山東的呢？還有哪些犯罪嫌疑人藏在背後？案件一度陷入僵局，這讓辦案民警偵破工作處于被動狀态，一時偵察方向象被重重迷霧般籠罩着。

偵察小組反複讨論行動方案，他們決定兵分兩路、分頭行進。一組去重慶了解趙三妻子杜二妹家境狀況；一組赴天津了解杜二妹與前夫生活情況。

在重慶，警方找到杜二妹的妹妹小紅，據小紅介紹前幾天她的小姨牟小七給她打了個電話。牟小七說話語氣極度荒張，讓小紅給她姐打電話詢向那個男孩的病治好沒。

杜二妹電話回複小紅，她們的小姨牟小七前些年在湖北拐賣了一名兒童，這名男孩現在與母相認了。

得知小雄回家的消息，牟小七驚恐萬分，害怕十幾年前自己的孽行敗露，終曰惶恐不安。

一個神密電話讓案件新的犯罪嫌疑人浮出水面，偵案民警異常興奮。他們火速趕往牟小七居住的地方貴州省，将牟小七抓捕歸案。

據牟小七交待，夥同她一起作案的還有她一位朋友王某。牟小七是重慶人，前些年她嫁給鄖陽區的吳某，那時候她們夫妻感情處于分離狀态。她開一家小飯店，王某經常幫牟小七做些零碎事務，漸漸地他們産生了感情，共同生活了幾年。

08年初夏的一天，杜二妹從山東來到十堰，希望物色一個男孩拐到山東賣給本村老陳夫婦。她把這一想法告訴了小姨牟小七，并說事成之後可得一筆費用。可是，杜二妹在十堰幾天下來并未找到合适的目标。

牟小七對杜二妹找男童的要求答應了下來，開始把罪惡的目光在東嶺街附近巷道四處搜尋。可是，起初她并沒有成功。

牟小七滿心歡喜地上前接近一個男童時，幾番對話下來，她發現小男孩能叫出住址、父母的姓名，她立即放棄了那個歹毒的念想。

牟小七和王某為了得到一筆好處費，被利益的欲望沖昏了頭腦，他們時刻把惡毒的目光盯住年幼的男童，随時準備下手。五月三十日那天，牟小七見居住的小巷裡一位男童上幼兒園途中無家長護送，便上前遞上糖果，并說帶他去一個好玩的地方。似信似疑的小雄在半推半就中，走上了王某早己停在路業的面包車。

王某見小雄年齡有五歲的樣子，良心的譴責讓他産生了短暫猶豫的退卻，可他看在與牟小七關系的份上，理智還是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他一氣從十堰開車到山東，沿途一千多公裡的行程一刻都沒休息。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十堰警方曆經四個多月的走訪偵察，從湖北到山東，從重慶、貴州到天津，做了大量細緻的取證調查工作，掌握了小雄被拐賣一案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實事。今年九月公安機關将牟小七、杜二妹等五名罪犯一并緝拿歸案，移交司法機關接受法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