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賦一片輕喟,今朝收兩朵微笑

...

亦莊涼水河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别人的夢。

念高中時,"新月派"詩人卞之琳的這首《斷章》裹挾着幾多風情幾多遐思,擊中尚處于情感懵懂期的我。人物、小橋、風景、樓房、窗子、夢……這些平平常常的東西,經過作者的手,便像施了魔法,令我們甜蜜而憂傷。想象着自己就是詩中的主角,期盼成為意想中的"他"的風景,期盼裝飾"他"的夢!

在想象中,我體味着"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時空更叠的無奈感,又暗喜着“看山對酒君思我,聽鼓離城我訪君”芳心暗許的契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落花若有意,流水亦含情”!為了成為“他”的風景,我暗暗努力着!心裡有隐約的莫名的愁思,更多的是阻擋不住的蓬勃向上的生機。

如今想來,人之初時,對世事的判斷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我們在孩童和青少年時期的待人處事多是希望博得他人贊許,并從中得到自我滿足;我們渴求成為一種風景,一種被"他"人喜歡的風景。這種動機如此單純,加上彼時我們做事的目标和自我成長的目标相一緻,且尚無旁的雜務需要顧及,從而使得我們目标專一充滿動力。然而人總是要長大的。在從未成年向成年轉變的過程中,人往往不由自主地被迫變得社會化,我們要學着去配合他人,要去做一些自己必須做但又不是很喜歡做的事情。這種迫不得已的感覺在而立之年達到了頂峰:班是必須上的,家是必須養的,賬單是必須付的,房貸是必須還的,孩子是必須帶的,老人是必須陪的,家務是必須幹的,應酬是必須去的,人際關系是必須處理的……

到得此時,做一件事不再是為了貫徹自我意志,仿佛因為這些事情是強制性的,它們要求我們必須在不同的場合找到自己的地位角色。為了适應成人社會的複雜規則,我們會依次體驗各種角色下的"我",而背後的那個完全從自我需求出發的"我"被淡化了。于是當自我需求被剝削到心理難以承受的程度時,危機感就來了 于是有了想回避的念頭,進而出現了本能的抵制。

是不是可以說,人在成年後,成為風景的意念淡化,轉而為“看風景的人”的動機增強?

比如,我們開始習慣在編輯文檔時偷瞥一下八卦消息,在做 PPT 的時候偷偷上一下 QQ ,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節"雖在事後令人懊惱,覺得該幹正事的時間都被荒廢掉了,但卻控制不住自己,自制力變得越來越差。

再比如,全職在家的主婦在照顧家之餘為自己量身定制的提升計劃,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給自己開脫,好多時間在無聊的電視劇中消磨掉了,而對于真正想幹的事情卻沒法集中注意力,并一拖再拖。拖延症幾成危機。

為治愈自己的拖延症,找出它的本質,我曾經苦思冥想。後來看到一個心理學家的話——“它就是一場和自我的戰争。那個新的自我一日不找到,就一日不能坦然面對世界。”

他說,有一些傑出的人能夠完成自我突破,在自我和他人之間找到新的平衡,從而進入的心理境界。突破的關鍵點在于他們能發現自己能夠舍身為之付出的東西是什麼!家庭也好,事業也好,什麼别的也好。找到這樣的東西,新的價值體系就出現了:有若幹東西是你在乎的,其他是不在乎的。為了真正在乎的東西拼命,就沒什麼好回避的了。

據說,《斷章》是一片癡心的卞之琳為追求張充和而作,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隔江泥銜到你梁上,隔院泉挑到你杯中。海外的奢侈品舶來你胸前,我想要研究交通史。昨夜賦一片輕喟,今朝收兩朵微笑。賦一支鏡花,收一輪水月,我為你記下流水賬。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别人的夢。快樂的人贊美别人幸福,幸福的人試圖感到快樂。幸福是形容别人的,快樂是屬于自己的。

而我,願以新的自我,重新成為你的風景,裝點你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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