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玉米

農忙時幫親戚去地裡掰玉米，為了不落下讓莊裡人小看的話把，我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城裡人，專門挑了個最大的背簍。

一路上坐在颠簸的能把人抖出車外的三馬子上，我的心情是格外的緊張和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其他人有說有笑，有喝有鬧，仿佛是在禦馬奔馳，暢快無比。這讓人翻江倒海的律動啊！偷瞥瞧那故意投過來看笑話的眼神就能猜到，駕車的這位粗犷的黑面小夥，就是要折騰細皮嫩肉的矜持大哥，盡早能知難而退，可别在不屬于自己的領域裡瞎逞能。

他們一窩子憋着壞呢！怪不得是她家的親人呢！不同意就挖坑，唯恐你不主動跳進去。咱這人雖然沒幹過體力活，可也沒少看過各種農業書籍，想象的翅膀還是比較硬氣的。人家越是客氣謙讓的不許勞累，咱們越就犟勁狂湧的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地壟邊的白胡子老大爺看起來很慈祥，但說出來的話，實在是讓人特别扭:“這白娃娃一看，就不是種地的料，弱不禁風的，别讓山風吹過來給刮飛了。”我又不是紙糊的，你以為是放風筝呢！這麼小瞧人，你們給我等着瞅。今天要麼顔面掃地，铩羽而歸，要麼就累死在這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玉米地裡，徹底把小子給埋了。

還是舅爺心軟些，他告誡我别聽他們亂吵吵。就是在外邊受了些窩囊氣，想找你給疏通疏通。反正都是一坨的，說得多幹的少還胡指揮，多數是嘴兒客，好看不中用。我聽着有些心虛，可人已經杵這兒，挨了一路的批，已經沒有退路了，那就沖進去吧！舅奶手把手教了些掰包谷的技巧，說千可别蠻幹。不然力氣出了不少，包谷沒掰幾個，人還喘的難受。一旦汗出三身，氣勢上就卸了一大半，人就困得要打瞌睡。眼睛不僅睜不開，汗水流進去，蝕人的渾身掉雞皮疙瘩。又不能用手揉，隻能強忍着不适和火熱的太陽光刺激，繼續辨别好前進的方向。踏穩腳步，才能保持住身形不跌倒，效率上會大受影響。再要想提前完成目标，應該是很難了。所以，年輕人不能光靠吹大話過日子，讓咱們全歇着，你一個人全包圓了，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聽人勸吃飽飯，我今天必須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不然，沒到手的媳婦，就一定會讓一大幫考驗你的父老鄉親給鼓搗沒了。舅奶還沒絮叨完，我已經上手開始掰了。還戴什麼線手套，這不是妥妥的怕受傷嘛！男人不折騰些傷痕累累出來，怎麼好去裝可憐讨撫慰呢。提着背簍裝包谷，顯然是有些笨手笨腳。還得用背的辦法，就能解放出雙手，一起掰一起往簍裡丢。不要在乎個别沒瞄準扔在地上的包谷，隻要速度與激情飙上去了，汗水和着濕氣，讓褲裆裡不停的下雨，就成了催促鞭撻自己奮勇向前的源動力。他們說得真夠誇張的，這不一起開始，還不是很快就把你們拉在了後面。盛滿一背簍，跑步奔向地壟邊的大麻袋，對準了倒進去，然後繼續搶着拼命掰。

小時候曾聽爸爸講故事，說森林裡的瞎熊掰包谷，一邊掰一邊扔。那是非常肯定的，它可沒有背簍裝。就一雙大爪子而已，何況它也沒什麼腦筋，不懂得想辦法去解決。哪裡像人類這麼有智慧，在勞動中發揮聰明才智，讓玉米有了背簍，不用再有掰了又扔的煩惱。我一面聯想着滑稽的景象，一面感覺自己就是那隻滑稽的大狗熊。隻是它确實是真蠢夠笨，我是強撐着狂掰能拼，隻要捱過這道梁，那幸福的美滿生活就要全面的開始喽！

汗水果然如同舅奶描述的那樣流入了眼睛，接下來的感受跟她老人家說的一模一樣。既不能揉也不能蹲，隻能找幫手用濕毛巾擦擦。望着火紅的太陽，一點兒豐收的喜悅，也沒湧上心頭。跟我有什麼關系，還不是擡到親戚家的糧倉裡儲存起來。真要想吃玉米面攪團，就得厚着臉皮到舅爺家去要。先别想的那麼遙遠，幹完活才是終點。不然風評搞不上去，這一趟就算徹底白來。幾次人将虛脫，把嘴皮兒咬出血來也要堅持。手上胳膊上持續被擦出血印，這就是最好的獎賞，越多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