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積極樂觀的生命在生活的泥沼中開花
“我是一個被封印在鏡子裡的神明,你如果将我放出來,我将給你你想要的一切。”鏡子裡一個身穿白色襯衣的人說道。“行了,别煩我了,明明是鬼,偏要說自己是神,你自己不是可以出來嗎?讓你少看點電視劇你不聽,這倒好,李朝,你的戲真是越來越多了啊!”身材瘦小面色發白的青澀少年李朝正在鏡子前面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整理襯衣的領子,雖然手袖處的紐扣早已經不翼而飛了,但是他還是仔細地把袖子長出來的部分折了一折,把手腕露出來。李朝一邊洗漱一邊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因為長時間沒有修理的頭發已經遮住了眼睛,他皺了皺眉,搖晃了一下劉海,是頭發太長了有點戳到眼睛,後頸的皮膚也有點癢,他拿來剪刀,把前面的劉海剪短了一些使眼睛露出來,雙眼皮的大眼睛很有神,至于後面的頭發,等他今天幹完了活計拿到錢就去理個發。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快七點了,他簡單洗漱一下,拿過一雙破了幾處但是很幹淨的運動鞋穿上出了門,今天在東街口有招發傳單的人,他得去早一點,不然這樣的好活計可就被人搶光了。
李朝所居住的地方是個破敗的老舊小區,小區牆壁都黝黑掉了色,一部分牆皮被太陽曬酥脆了,大風天牆皮上的粉塵飄得到處都是。樓梯也是狹小僅容一人上下,若是上下樓梯遇到了另外的人,那隻能由一人退到樓梯拐角處避讓了,通常都是李朝退讓的。這棟樓裡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李朝住三樓,下樓也方便,所幸他起得夠早,并未在樓梯間遇到人,小區修建時候并沒有考慮合理規劃,垃圾桶就擺放在樓下,堆滿的垃圾桶裡酸臭味和密密麻麻的蒼蠅見到人出來,一股腦地湧向他,李朝一隻手捂住口鼻,一隻手上下左右揮動,三步并作兩步出了小區。這看似簡單的三兩步也并非易事,小區裡大多都是獨居老人,他們有養寵物的習慣,加上小區也沒有打掃衛生的人,久而久之樓底下寵物的糞便到處都有,不拿出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的話這三兩步絕對會在鞋底粘黏上一些黑乎乎腥臭的肮髒玩意兒,所幸李朝住久了也就練成了一門“淩波微步”。
出了小區是一個很熱鬧的小吃街,賣啥的都有,晚上甚至一兩點都會有人吃燒烤,喧鬧聲響徹整個小區,幸好李朝有耳塞。李朝随便買了三個包子,花了三塊錢,是肉包,不過肉很少,都是些韭菜。李朝一邊吃一邊在人聲鼎沸中穿梭,穿過一個小巷子就可以很快到達東街。到了東街,他發現招發傳單的攤位前已經聚了七八個人。一般像這種招臨時工的攤位都是一個人找個紙闆上面寫上什麼工作多少錢幾個小時,一擺,不多時就會有人來應聘。雖然現在才早上七點,但是這個招臨工的地方已經有不少人了,技術含量高的工資也高,可惜李朝沒有上過學啥也不會,就隻能幹些體力活了。招發傳單處的紙闆上寫着:招聘發傳單的,每一百份十塊錢,日結。李朝也圍聚了過去,什麼類型的傳單都有,有餐館的、健身房、招聘的等等,李朝和人加了微信,交了五十塊押金,領了一千份,那人告訴他,會有人在旁邊監督,不允許全扔垃圾桶裡,扔了會扣押金,如果發完還可以到他那裡領。李朝抱着厚厚一堆的傳單,戴了個口罩,到東街附近的廣場去,那裡人流量大。
剛開始的時候人還挺少的,李朝給别人遞傳單也沒有人理他,一個多小時了也才發出去四五份,還都被扔在了地上。李朝看着地上被人踩了無數腳印的傳單和手裡厚厚的一堆,眉毛扭在一起又很快松開了,心裡有點洩氣,不過他還是見到一個人就面帶微笑地把傳單遞給人家。過了好一會,人漸漸多了起來,李朝的傳單也發出去了一百多份,他也發現了一個規律:年輕人大多都會接過傳單,但是随手就扔了,中年人則是會不耐煩地向他揮手拒絕或者不理他,最容易的是老年人們,他們會接過傳單然後折起來裝在口袋裡。随着太陽升高,熱浪襲來,李朝身上的衣服後背已經被打濕了,黏膩的感覺在摧殘着他的神經,但是手裡的傳單還有一半左右,他得繼續在廣場上分發。
這時,在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人群的一聲驚呼,李朝扭頭看去,發現圍了一圈人,在談論着什麼,他走過去,心裡一驚,眉毛一挑,是一個老人倒在了地面上卻沒人扶。大家都在看着,談論着可是就是沒有人上去扶起來,老人應該是中暑了,整個臉都是紅彤彤的,李朝想了想,周圍那麼多人呢,應該沒有問題,就走上去放下手中的傳單,把老人扶到了一家服裝店裡,周圍有人拍照,有人喝彩,就是沒有人來幫李朝扶一下,等到李朝再回過頭來時,發現地上的傳單已經不在了也不知是被風吹走了還是被人撿走了,李朝在周圍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嘴巴張開又合上。過了會,老人醒了,也沒有出現啥故意訛人的事情,老人向李朝道了謝,就離開了。過了一會,招發傳單的人聯系李朝了,說他的傳單被人撿走了,得扣錢。原來是李朝在扶老人到店裡休息時候的間隙,一位穿着得體的老人把那堆傳單給抱走了,被監督的人拍下來發給了招聘者。盡管李朝一個勁地和招聘者解釋,可是他依舊堅持扣錢,理由是:你一個飯都吃不飽要靠打臨工讨生活的人做啥好人好事,你傳單弄丢了沒有發完就得扣錢。最後,李朝被扣了三十塊錢的押金。本來丢了一半隻用扣一半錢的,可是那招聘者多扣了五塊,說丢了傳單超過一半了。李朝今天累了大半天還虧了三十塊錢,心頭堵堵的,身體很累肚子很餓,就是沒啥胃口,隻好到住的小區門口小吃街買了一盒五塊錢的酸菜肉絲炒飯,肉是沒有的,他還吃出了幾根頭發,李朝無奈用手抓了抓頭發,覺得自己今天諸事不順,不過轉念一想,今天不順那明天可能會走運了。
再次用“淩波微步”回到出租房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合租的室友正在客廳裡打遊戲,聲音很大,好像是打遊戲輸了,室友用李朝聽不大懂的方言和人家對罵。看見李朝回來,那人也隻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打遊戲了,狹小的出租房原本隻是一間面積稍大一點的單間,結果被房東用木闆隔出了兩室一廳,李朝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木闆隔音可以說一點都沒有,室友打遊戲的聲音和在客廳裡聽到的一般大小,不過他也不好說什麼,畢竟現在是白天。李朝躺在床上,臉對着床頭的鏡子,看着自己曬了一天有點發紅的臉頰和因為理發錢小貴而舍不得去剪短的頭發,歎了口氣。這時,鏡中和李朝一模一樣的人又開始說話了,“我是一個被封印在鏡子中的神明,隻要你打破鏡子将我放出來,我将為你實現一個願望。想不想有錢,想不想住大房子,想不想每天什麼都不用幹就可以吃美食大餐……想的話你隻要打破鏡子就行。”鏡子裡一個穿着領口被汗水打濕泛黃的白色襯衣,長頭發的男人說道。李朝搖了搖頭,用手捂住眼睛,有氣無力地拒絕,“李朝,别忽悠我了,你要真有這麼厲害怎麼還會被困在鏡子裡呢。”
李朝起身把窗簾拉上擋住外面燦爛盛大的陽光後又躺倒在床上,扯過被子蒙住頭,頓時感覺鼻子有點酸酸的,委屈感莫名其妙地從心底升起來,自己也才成年,為什麼就要自己一個人承擔生活的艱難,今天那個人明明看到了我的傳單是被人撿走了卻還是要扣我的錢,早知道就不去扶那個老人了,别人都不願意幹的事情我為啥要去做。心裡的委屈越來越濃,李朝想安靜待會,可是室友打遊戲聲音一直在吵,想哭一會,又哭不出來,他起身,拉開窗簾,任由陽光照耀在自己身上,委屈消散了,他本來就是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人,有什麼資格委屈落淚呢。李朝躺在床上玩了會手機,突然,他今天加的那個招聘的人給他發了條消息:“兄弟,明天有個給超市卸貨的工作幹不幹,一個小時20塊錢,包一頓飯。”李朝立馬回複他:“謝謝哥,我去。”随後那人給他發了一個地址。找到了明天的活計,李朝開心多了,到浴室裡洗漱了一下,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青澀卻充滿活力。
第二天李朝是被水汽的涼意弄醒的,外面下了雨窗戶沒有關,風攜帶着濕漉漉的水汽吹到屋子裡來,李朝起身關緊了窗戶。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分不清現在是幾點,他打開手機一看,早上六點半,說實話,大夏天下一場雨是格外舒服的,當然這是對于可以待在家裡的人來說,對于要外出工作的李朝來說是格外難受的,可是不去工作又沒錢生活。在床上躺了十分鐘,李朝心滿意足地起床了,到洗漱間,他剛看向鏡子,鏡中人又說話了,穿着白色背心長頭發稍顯頹廢的青年直勾勾地盯着李朝道:“外面下雨了,想不想舒服地睡覺啊,隻要你把我放出來,我就可以實現你想要的一切。”李朝揉了揉眼睛,惺忪的朦胧睡眼,“啊,你說啥?”為了讓自己清醒一點,他接了一捧水潑在臉上,困意消退了,他得快點了,七點半就得到超市幫忙卸貨了。
下了樓,買了一杯粥,格外的甜和黏稠,米粒卻很少,應該是加了不少的增稠劑,李朝也不在乎,幾口喝完向着超市走去。
到了約定好的地點,李朝告訴人家是來幫忙卸貨的,負責的人看他瘦了點,遞給他了一袋牛奶和一塊面包,讓他先吃點墊着,貨車還有幾分鐘才到,不急。過了大概五分鐘,貨車到了,周圍也來了三個一同幫忙卸貨的人,都是些看起來身強力壯的青年,李朝同他們站在一起顯得格外嬌小。今天他們的任務就是把這些貨物卸到倉庫裡,都是些日常的零食和用品,單獨的一包或者一袋都不重,可是一整箱就不一樣了,死沉死沉的。李朝身材瘦小,其實這樣的工作他是很難幹的,不過為了生活他也隻能夠咬金緊牙關了,一箱一箱的貨物被搬卸着,李朝的手臂也漸漸酸疼起來,剛開始是酸麻,後面漸漸地就沒有了力氣,感覺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明明自己牢牢地抱着箱子,可是箱子就在止不住地往下掉。李朝甩了甩手,捏了捏胳膊,很酸很疼,碰不得,一碰到就沒有力氣。盡管早上下雨了,可是李朝的額頭還是出了很多汗,後背和褲子都被汗水浸濕了,他的嘴裡喘着粗氣,眼角通紅。卸了大概一半的貨物,負責的人過來讓他們休息了,吃飯了。夥食倒是不錯,兩個肉兩個菜還有一碗湯。李朝的手剛端起飯盒來就猛地一疼,沒有力氣,要不是他連忙放在地上,指不定飯菜都得撒了,他沒有辦法,隻能夠把飯菜放到台階上,自己則蹲在下一個台階上吃。手臂火辣辣地疼,明明自己很餓了就是吃不進去飯菜,為了下午能夠繼續幹活,他就着湯吞咽了飯菜,他拿筷子的手臂在發顫,就是使不上勁。
休息了一個小時,他們繼續開始卸貨了,這下子,李朝才用勁手臂就酸疼,沒有力氣,為了不耽誤工作,他找來了一根繩子,綁住了手臂,勒緊,這下好了,咬緊牙關用力,雖然很疼但是也使得上勁了,李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了,隻記得工作卸完後天黑了,負責的人來給他們結工資的時候他掏褲兜裡的手機掏了七八次才拿出來,手一直抖,顫顫巍巍地點了四五次才解鎖,到手一共220塊錢,李朝的心裡才好過點,身上也多了幾分力氣來。回去的路上李朝花費“十五塊巨資”買了一份牛肉蓋飯犒勞了自己,進小區的時候身上沒有力氣,也懶得避讓地面的垃圾了,不知道踩到了什麼,鞋底一粘一黏的,他在樓梯台階上刮了刮蹭了蹭。回到屋子裡,室友并不在,他回到房間就躺倒在床上,享受着柔軟的大床,他的身體終于放松了,嘴裡發出舒服惬意的喘息,他把自己埋進被褥裡,好像就這樣躺着,躺幾天,一點都不想動。不過身上的汗水黏膩感卻讓李朝無法入睡,他草草地洗浴了,溫暖的水流緩解了身體的疲憊,頭發都沒有吹幹他就躺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到李朝身上,他迷迷糊糊地醒來了,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像被巨石壓住了四肢,他想用力撐起身子,卻發現手臂劇烈疼痛,像有人用刀割開皮膚,把筋脈一根一根地挑了出來,用不上一點力,又酸又疼的,大腿也是。李朝想翻身,可是剛壓住一點手臂上的肉,疼痛感就爆發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感覺鼻子有點不通氣了,腦袋也是暈乎乎的,稍微搖晃腦袋就疼,感覺有人用鋸子在鋸他的腦子。他就平躺在床上,任由陽光照耀和時間流逝,他想起床去看看東街有沒有自己可以幹的活計,可是手臂上和大腿肚子上的疼痛感卻像鐵鍊一般。李朝隻能一點一點地在床上挪動,像個癱瘓者一樣,無人幫忙就失去了行動能力。過了好一會,李朝的額頭上已經出了許多汗,嘴裡呼呼喘着粗氣,他鼻子不通氣,賊難受,像被泡在水裡,隔一段時間才可以冒出睡眠呼吸幾口氣。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挪動了好久,他半坐了起來,想捏捏手腿放松一下,可是剛碰到就疼,讓他倒吸了好幾口涼氣,臉色也漲得通紅,脖子部分還冒出了青色的血管。靠在床上休息了一會,他勉強把腳挪動到地面上,嘗試站起來,可是在腳掌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一下子,腿肚子一抽,猛烈的疼痛感傳來,他一下子就跪倒在地面上,“斯哈斯哈”,李朝握緊了拳頭才讓自己沒有叫出來,昨天明明沒有這麼疼的,真是見鬼了。正好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他也不管了,就匍匐前進,爬到洗浴間裡,然後扶着牆壁站立,鏡中人立刻冒出來了,“喲喲喲,這是誰啊,咋一臉豬肝色,便秘了。看吧,讓你把我放出來我實現你的願望你不聽,現在好了,才搬了一天貨就累成這樣,手臂很酸疼吧,腿也痛到站不起吧,何必呢,你把我放出來我就可以給你财富,你為什麼要這麼累呢。”李朝沒有理,隻是用冷水沖了沖臉,看着鏡子中虛弱青澀的自己,他勉強地笑了笑。生活啊,總是不容易的。他決定了,以後沒事時候多去跑跑步,沒有高學曆沒關系,總得有個好身體吧。
早上休息了一會,李朝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漸漸也習慣了手臂和腿上的酸疼感,起碼走路不仔細看也發現不了他一瘸一拐的了。下午兩點,他出了門,準備去附近的工廠看看有沒有招工的。
出了門,陽光依舊燦爛,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和小攤販聲音吵鬧着,炸洋芋攤的中年女人一邊頂着烈日一邊站在油鍋旁,笑着和買炸洋芋的顧客交流着,她通紅的臉頰露出善的微笑;前面賣魚的商販在熟練地刮着魚鱗,手上都是刀痕和疤痕;賣糖葫蘆的老人肩上扛着糖葫蘆嘴裡吆喝着,嘶啞的聲音很刺耳……李朝一邊往前走一邊感歎着,生活真不容易啊。
李朝用手遮住臉然後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除了個大太陽外萬裡無雲,明鏡般的天空中出現鏡中人的身影,依舊誘惑李朝把他放出來,李朝笑了笑,繼續走向東街。
“我是被困在鏡子中的魔鬼,我叫李朝,我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李朝和我一同堕落,我在他最累最難受脆弱時候誘惑他,我很了解他,他一個無父無母從小吃百家飯還沒有讀過書的人最渴望什麼,我用金錢和輕松幸福的生活誘惑他,可惜他沒有堕落,他依舊每天積極向上地活着。我也曾經在他最痛苦落魄時候在江邊誘惑他結束生命,我撒謊說可以讓他成為神明,他也沒有上當,我想,我應該是一個最失敗的魔鬼吧,誘惑不了凡人。不過我并不會放棄,畢竟我就是李朝。”——鏡中人自述
“生活大概都不容易,至少我的生活是這樣,積極努力地活着就是對生命最好的诠釋,畢竟我擁有的東西并不多。我喜歡陽光,喜歡鮮花,喜歡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感覺;所以我會在每天的傍晚,到江邊草綠花開的地方,坐上一會,明天依舊光芒萬丈。”——李朝本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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