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尾樓

爛尾樓

  劉大壯剛回到公寓裡，氣氛就壓抑起來。

  顧清冷冷地坐在床上，腿交叉着，屋子裡光線很暗，連空氣都好像是灰色，劉大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默默地把外套挂在門後的鈎子上，走過去給自己到開水。

  “咱們分手吧。”顧清的聲音好像一把冰做的匕首，劉大壯愣住了。

  “啥？”

  “沒啥，隻是覺得跟你過不下去了。”顧清平淡的開口，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轉過頭去，整理放在床上的東西。

  劉大壯腦袋一下子熱了，沖上去，眼珠子突出來，抓住顧清的手。

  “你在外面有人了？”

  “你放開我！”顧清用力把劉大壯的手甩開，身體後傾，“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跟你混下去能有什麼結果，我對這種生活已經厭倦了。”

  劉大壯的腦袋耷拉下去，顧清看着眼前這個透着頹廢氣息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同居兩年的感情吧，但她真的不能再等了，快要三十歲的她必須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把床上的包拿起來，站起身，劉大壯仍坐在那裡，像坐成了一塊石頭。

  “找個更好的人陪你過吧。”

  顧清的聲音淡淡地，拉過角落裡的行李，尖銳的腳步聲在寂寞的屋子裡格外清楚，一步一步像踏在劉大壯的心窩裡。

  猛地，顧清的手臂被抓住了。

  “别走......”

  顧清輕輕掙脫了束縛，她沒有回頭，劉大壯沒有擡頭，行李箱滾輪的聲音，漸遠。

  火車站。

  顧清一個人站着，身子靠一點行李箱，風蕭瑟地吹起來，看着腦袋裡的記憶碎片，她的眼睛裡沒有淚。

  翻開手機，媽媽的消息。

  “小清，聽媽的，跟他分了吧，你年紀不小了，你們兩個又不能結婚，幹嘛耗在那裡？他耗得起，你呢？”

  “小清，最近還好吧？媽可擔心着你呢。現在這樣，你以後要怎麼辦？那小子就那點本事，還沒個正經工作，可你的未來還長着呢，日子不是像你們這樣過的......”

  “郭東你還記得吧？前段時間來家裡看望我們，問起了你，人家人也好，也有正經工作，要不下次回來，你們兩見見？”

  ......

  沒有再往上翻，顧清發出一行消息。

  “媽，我回家。”

  火車的轟鳴聲漸漸變大，好像膨脹的海綿，填滿了顧清的整個耳朵，她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裙都在風中湧起波浪。

  車廂踏闆放下來，顧清走了上去。

  劉大壯坐在飯店的角落裡，來來往往都是人，說話聲，炒菜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劉大壯低頭往嘴裡夾菜，不時喝一口悶酒，桌上已經擺了兩個瓶子。

  他心裡憋着一股子氣。

  他有點想打人，或者被别人打一下，但他隻是往嘴裡灌酒，液體從嘴角溢出來，濕了胸口，讓他有點想笑自己。你看起來真有點像落魄小醜。他這樣想，一股紅湧上眼睛，酸酸的。他趕緊閉上眼皮，又往嘴裡灌了幾口。

  他大概不明白，今天的酒後勁怎麼這麼大。不還是平時那家店嗎？然而眼睛裡還是模糊了，嘴裡發出一點含糊不清的聲音。他告訴自己不是在哭。

  顧清打算把自己的記憶全部清掉。火車一下子鑽進隧道，手機上的信号欄轉起圈圈，顧清慢慢地等待着，窗外又明亮起來，手指輕輕點擊，删掉了劉大壯的微信，拉黑了号碼。原來這一切都是這麼簡單。慢慢把手機放下，顧清把臉轉向窗外，很久都沒有回頭。她怕，怕自己一動就會掉眼淚，盡管這明明，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她覺得自己不會後悔。

  “操他媽的！滾！”

  劉大壯喝得東倒西歪，走在橋上。剛出飯店時意識還清醒，越走越覺得自己像走在棉花上，也許是到月球上了，既然同居兩年的女朋友可以突然跟自己分手，那麼自己突然到了月球也沒什麼不合理。

  劉大壯往前走去，嘴裡罵罵咧咧，他好像看到眼前有個外星人在笑他，他一下子火來了，指着他：“你笑個屁啊！”

  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笑得倒在了地上，笑得在地上翻滾起來，笑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喉嚨裡深深的哭泣。

  夜像水一樣漫起來，這裡是郊區，偶爾經過的幾個人看到倒在雕塑旁邊的瘋子，都繞開來走。夜空呈淡淡的藍紫色，如同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了冰冷的城市和一個悲傷的男人。

  顧清從廁所裡出來，看過去，滿箱的人都靠在椅子上睡覺，小點的孩子依偎着媽媽，車廂出現輕微的晃動，顧清趕忙扶住一旁的拉手，再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

  從包裡翻出手機。

  媽媽：咋突然回來，明天啥時候到啊？

  低頭，落下幾縷頭發。

  顧清：明天中午。

  擡頭，身體靠在椅子上，頭頂的燈光有些晃眼，她無法入眠。她愛劉大壯嗎？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說愛。但現在？她無法保證。這些年，她也努力争取過，但現實是，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沒結果。歎了口氣，轉頭看車窗印出自己的側臉，昏暗的光影，破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考慮以後的事情的呢？她自己也說不清。但奇怪的是，記憶中與劉大壯最深刻的部分竟然是幾次撕心裂肺的争吵，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大哭。原來自己的竟是這麼悲傷的戀情嗎？

  顧清用手捂住了眼睛。

  “喂！你好，醒一醒！”一名警察無奈地站起身，對旁邊的同伴搖了搖頭。

  “先弄回局裡吧。”同伴扶了扶額頭。兩個人一前一後，把男人架起，往一旁的警車擡去。一旁站着個學生模樣的女生。

  “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對了，你家在哪？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女孩連忙擺手，“我家就在附近。”

  看着警車的紅藍燈光消失在遠處，女孩總算松了口氣。想起不久前的場景，她從這裡走過的時候，因為看着手機，根本沒有注意腳下，突然，腳踝處傳來一股抓力，把她吓了一跳，低頭一看，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到在地上，一隻手抓住她的腳，嘴裡喃喃到：“别走。顧清，别...走...”

  女孩晃了晃腦袋，把不良記憶趕跑。話說，那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呢。大人的世界都這麼奇怪嗎？

  管那麼多幹什麼？媽媽要擔心了。

  女孩趕緊把手機踹進兜裡，跑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