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通俗化翻譯理解·卷三十二·漢紀二十四

漢紀二十四,戊申(公元前13年)—癸醜(公元前8年),共6年
孝成皇帝中
永始四年(戊申,公元前13年)

1.春天,正月,劉骜到達甘泉宮,在泰畤舉行祭祀上天的儀式。
三月,劉骜到達河東郡,舉行祭祀後土的儀式。
2.夏天,發生了嚴重的旱災。
3.四月癸未日,長樂宮的臨華殿、未央宮的東司馬門均發生了火災。
六月甲午日,霸陵(漢文帝劉恒的陵寝)陵園大門邊上的宮樓發生了火災。
4.秋天,七月三十一日(辛未),發生了日食。
5.冬天,十一月庚申日,成都侯王商因病免去衛将軍一職。
6.梁王劉立(梁孝王劉武的第八世孫)嚣張放肆、目無法度,一天之内觸犯了十一次法律。
梁國國相禹上奏彈劾道:“劉立對外戚心存不滿,罵了許多難聽的話。”
劉骜讓有關部門調查核實,查出來劉立與他的姑姑劉園子之間亂倫,于是部門上奏:“劉立做出了不倫之事,禽獸不如,應當予以誅殺。”
太中大夫(負責評議政事)谷永上書道:“禮法上說了,天子的殿堂門口是要放置屏風的,就是屏蔽門外的糟心事。
所以帝王不應該去探究臣下的私生活,不應該聽他人的八卦轶事。
在《春秋》之中,對于帝王的親人從來不直呼其名,而梁國國相與有關部門的上奏内容都直呼梁王的大名,這就已經非常不符合禮法了。
梁王如今年紀小,我聽說他好像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偶爾受到刺激罵兩句也實屬正常。
一開始您隻不過是派官員去調查他辱罵外戚一事,這件事沒有查到事實證據,反倒被他們把梁王的私生活查了個底朝天,這不是您的本意呀!
在審問的過程當中,梁王并沒有承認自己的罪行,是有關部門強行給他定罪,并形成了調查結案文書。
梁國國相拿沒有證據的事情給梁王潑髒水,而您如果偏聽偏信因此治了梁王的罪,這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如果您開了這個口子,那以後随便什麼人都能夠拿無實證的罪名給人扣帽子,這不是帶壞了朝堂與社會的風氣嗎?對您治理國家沒有任何好處。
有關部門拿私生活混亂一事,給宗室成員抹上污點,企圖讓您把他亂倫的不軌之事公之于衆,這也不符合為皇親國戚隐晦的原則。如果讓所有人都知道劉氏宗室發生了如此不堪之事,那還怎麼在外樹立您正義仁德的形象?還怎麼将漢室的榮耀發揚光大?
第一,我認為梁王的年紀太小,而梁王的姑姑年紀已經很大了,二人年齡差距懸殊;再加上梁國富裕得很,梁王随便花點錢,想請什麼樣的絕色美女請不到?沒必要跟比自己年齡大這麼多的姑姑攪和在一塊兒。
第二,再怎麼說,畢竟此二人是姑侄關系,基本的禮義廉恥還是有的,想要突破這一層羞恥的界限,還是很難的。他們都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第三,還有一點很可疑,負責查案的官員明明隻是去調查辱罵外戚一事的,怎麼擅自擴大調查範圍,查到梁王的私生活頭上去了呢?
從以上三點看來,估計梁王當時辱罵外戚,隻是處于比較激動的狀态下口不擇言罷了,結果查案人員找不到事實證據,又不願空手而回,于是順帶把梁王的私生活也排查了一遍,才搞出這麼一檔子事。
私生活混亂對于宗室成員來說上不得台面,也不值得陛下與之斤斤計較。還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好勸慰、安撫一下就過去了。
既然有關部門已經把這件事對照法律拟定了罪名,那麼陛下就應該:
以‘梁王不承認事實’為由,讓廷尉另外選一些更通情達理、處事更加靈活變通的官員去再問一問;
明确說明‘經核實,梁王無罪’,然後确立‘工作失誤,給人定錯罪名’應該受什麼處罰的相關法條;
随後再把重新調查的文書交給之前審案的部門,讓他們知道梁王是清白的。
如此一來,不僅能讓宗室成員知道陛下向着他們,而且還能洗白宗室身上的污點,這對于拉攏宗室、提升感情非常有有幫助。”
于是劉骜就沒有再繼續追究梁王劉立“辱罵宗室”及“亂倫”案了。
7.本年,劉骜任命司隸校尉蜀郡人何武為京兆尹。
何武在擔任司隸校尉期間,恪盡職守、廉潔奉公,對奸邪之人恨之入骨,對能人智士盡可能的推崇舉薦,雖然在外沒有什麼名氣,但是他離開司隸部門後,同事都很想念他。

元延元年(己酉,公元前12年)
1.春天,正月初一(己亥),發生了日食。
2.正月壬戌日,王商重新被劉骜任命為大司馬、衛将軍。
3.三月,劉骜到達雍縣,舉行祭祀五帝(黃帝、炎帝、青帝、白帝、黑帝)的典禮。
4.夏天,四月丁酉日,萬裡無雲但是雷聲響徹天空。
出現了流星雨,大量流星從太陽下劃過,向東南方落去,天空中光彩奪目,從晡時(大約下午3點至5點期間)到黃昏才結束。
5.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6.秋天,七月,有彗星出現在井宿(南宮朱雀七星宿之首)附近。
由于異常天象出現的次數太頻繁,劉骜把群臣叫來一起商量對策。
北地太守谷永上奏:“如果帝王能夠守禮法、強素質、抓治國,完成上天交給他的任務,肩負起治理天下的重擔,那麼五種氣象(雨、晴、寒、暑、風)都會和諧共存,不會有任何的反常狀況出現,老百姓也都過上幸福生活、衣食無憂,這時上天就會降下祥瑞福澤作為回報。
如果帝王昏聩無能、花天酒地、行為頑悖,壓榨人民群衆,掏空國家财政,損耗自然資源,那麼上天也會相應的給出明顯的警告,各種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則會屢屢顯現,饑荒、疫病将會大片肆虐開去。
要是帝王意識不到自己的荒謬與無道,無法從災變之中醒悟,那麼上天就不會再給他改正的機會了,而是另選更适合統領天下的人來推翻他。
以上是朝代發展的必然規律,就算經曆幾百代帝王,興衰之路也都是差不多的。
由此可見,帝王的功績有大有小,國家存續的時間有長有短,每一個朝代也都有盛世與末世,國運的福澤有興旺也有衰敗。
陛下目前是大漢的第九代皇帝。
‘九’是個位數中最大的,預示着大漢已經走到了盡頭。
按照時長來說,大漢已經存續了将近二百一十年,馬上就要到‘三七’這一重要節點,這在《易經》中屬于‘無妄’之卦象,也表明了大漢馬上就要結束,沒有什麼繼續發展的希望了。
‘一元’為四千六百零一十七年;初入元的第一個一百零六年為‘百六’;‘百六’中會有九個災年,稱為‘陽九’。如今臨近初入元的第一個‘百六’即将結束,所以這也是反常現象頻出的原因。
這三個災難發生的預兆同時撞在了一起,導緻建始年間至今這二十年來,災難接二連三的發生,天象不斷地出現異樣,比《春秋》中所記載的要多得多。
還可以從當前的實際情況找原因:
從内部分析,後宮之中有淫亂驕縱的皇後與昭儀,有飛揚跋扈的外戚淳于長,還有沉迷于玩樂與酒色的陛下;
在北宮的園林苑囿之中的隐秘角落,不知道發生了多少起穢亂後宮的龌龊之事,這全都是禍亂發生的種子。
從外部分析,各地發生了不止一次工人暴亂事件,像樊并、蘇令這樣的人還在蠢蠢欲動,怕是不久的将來還要發生陳勝、項梁起兵造反之事。
以上這些都是嚴重影響國家安甯的因素,而且宗廟的繼承問題也不得不令人擔憂。這種情況我一直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早已多次向陛下表明了我的看法。
後宮中、朝臣内、地方上出現了動亂的苗頭,經過長時間的積累,最終會動搖國家的根基,這是必須要引起注意的!
災禍一般都是從人們忽略的細節中發展起來的,奸心歹念也都是因為人們放松了警惕、懈怠忽視後逐漸産生的。
希望陛下明白君臣有别、尊卑有序,您作為天子就是應該守住權威、獨掌皇權,而臣子就是應該服從您的号令,對您進行必要的規勸;陛下也不要再和那些小混混、二流子混在一起飲酒作樂,不要再沉溺于美色無法自拔。
希望陛下能注重君臣、父子、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後宮中該整頓的地方必須嚴加整頓,杜絕嫉妒陷害、互鬥争寵的風氣,用良好的禮儀、賢淑的品德來引導後妃們的一言一行。
希望陛下在出行時整理好儀仗隊之後,再規規整整地出宮;讓士兵們把道路清空、屏蔽開行人之後,再穩穩當當地行駛。再也不要隻穿着便服,隻帶着幾個随從不計後果的出宮去,也不要再在臣子、官吏的家中飲酒、留宿。
隻要您能做到以上這三點,那麼就能從根兒上消除那些不安定的因素。
“那些各地的動亂,其實是由于當地的百姓生活無以為繼,又得不到官府的救濟所緻。那些長官不在乎百姓的艱難困苦不說,還要發動徭役、大肆征稅,把人民群衆一步步推向深淵,這怎能不引起民衆的反抗情緒呢?
然而這些事情當地官員是不可能彙報給陛下的,他們放任事态逐漸發酵、情緒持續醞釀,最終老百姓忍無可忍、才發動了暴亂。
《易傳》中說:‘百姓饑寒交迫,當權者還覺得天下太平,這就是亡國的征兆啊!’
前段時間,連着好幾年發生水災,導緻各地收不上糧食,老百姓吃不上飯。在這種特殊時期,就不能按照常規的稅率去征稅了,而是應當減少征收賦稅的标準;然而有關部門卻趁此機會更加兇殘的迫害百姓,要求征收更多的賦稅田租——這種違背民心、違背曆史經驗的做法,就是在逼着人民群衆造反、作亂啊!
陛下應該拒絕那些請求增加賦稅的奏書,要求減省各地稅款;削減官府、宮廷中鋪張浪費、多餘無用的吃穿用度,把省下來的錢都用來幫助災民度過困難時期;然後給百姓分發糧食種子,号召人民重新回歸到農業生産中去,慢慢推進災後重建、恢複工作。
隻有這樣與人民群衆同舟共濟,才能安撫百姓受傷的心靈與身體,各地的暴亂大概也就可以平息了吧!”
中壘校尉(掌管北軍壘門内的部隊,同時管理西域)劉向上書說:“舜帝曾經告誡過大禹(一說是堯帝告誡舜):‘不要像丹朱(堯之子)那樣目中無人。’
周公旦勸谏周成王:‘不要像商纣王那樣昏庸暴虐。’
那些識大體、明是非的君主,會用前代的經驗教育時刻為自己敲響警鐘,從來不忌諱談論王朝覆滅、消亡之事,所以臣子們有什麼肺腑之言才敢毫無顧忌地說給君主聽。
願陛下也能像古之明君那樣,不要排斥忠臣的直言極谏!
《春秋》記載了二百四十二年的曆史,其中僅僅包含了三十六次日食。
如今已經連着三年每年都有日食,而且從建始年間至今共二十年,發生了八次日食,平均下來兩年半發生一次,從來就沒有哪個朝代發生過這麼密集的怪事!
天象異變發生的頻率有高有低,占蔔的結果有好有壞:
秦王朝末年,日食月食頻發、太白星橫跨天空、沒有雲卻有雷聲、宮殿起火、熒惑星在月亮附近、東郡有隕石……這都是亡國之兆;
項羽敗毀之前,彗星出現在大角星宿附近,這是也敗亡之象;
高祖進入關中,有五顆星出現在井宿附近,這是統領天下的象征;
孝惠皇帝沒有子嗣,結果雨中帶血、日食、星辰無光;
孝昭皇帝也沒有後嗣,泰山上石頭憑空豎立,上林苑枯死的柳樹複生,一顆明亮如月的星辰向西移動、衆多星辰緊随其後,這都是孝宣皇帝即将成為新君的象征;
昌邑王登基不久,天狗星沿着銀河向西移動,二十多天陰天但是沒下一滴雨,這也是他即将被廢黜的征兆。
——這些都有明确的天象作為印證,國運到底是興旺還是衰敗,到底得到的是庇佑還是舍棄,這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我這把老骨頭算是腆着臉跻身于宗親隊伍之中,知道陛下生來就是一位仁善、明達的君主,您稍微努努力就完全可以像商高宗(即 武丁)和周成王那樣,把天象之災轉變為國家之福。我盼望着能看到劉氏在您手中興旺繁榮的那一天,所以才冒着死罪的風險向您進谏!
天文現象很複雜,雖然對照着參考資料,也仍然需要有人在一旁解釋指導,這樣才能對各種異象有更深入透徹的了解;希望陛下能允許我入宮當面為您照着圖紙進行講解!”
于是劉骜便召劉向入宮,讓他給自己上了一課,但是最終仍然沒有任何改進。
7.紅陽侯王立推薦陳鹹為方正(品行端正、性情剛直的備用人才)。
陳鹹通過面試後,被劉骜任命為光祿大夫(原 太中大夫,評議政事)、給事中(可以進出皇宮内廷)。
丞相翟方進舉報道:“陳鹹之前身為九卿,因為貪污一事被撤職,配不上‘方正’這個名号,更不能成為能出入内廷的近臣。”
翟方進還一并把王立給舉報了:“紅陽侯王立推舉的人才名不副實。”
劉骜下诏取消陳鹹光祿大夫、給事中的職位,放了王立一馬,要求此事不要繼續追究。
8.十二月乙未日,劉骜任命成都侯·大司馬·衛将軍王商為大将軍。
十二月辛亥日,成都侯·大将軍王商去世。
按照順序,應當由紅陽侯王立接替王商輔政。
之前王立讓自己的門客找南郡太守李尚走後門,将好幾百頃未開墾的田地占為己有,然後将這些土地上交給國家,從中騙取了一億萬錢以上的補償款;這件事被丞相司直孫寶查了出來,劉骜便不再讓王立擔任輔政的職責,而是選擇了他的弟弟光祿勳·曲陽侯王根。
十二月庚申日,劉骜任命王根為大司馬、骠騎将軍。
9.特進·安昌侯張禹提出想要平陵(漢昭帝劉弗陵的陵寝)肥牛亭附近的那塊地作為自己下葬的土地,曲陽侯王根提出反對意見,認為這塊地靠近漢昭帝的陵寝,屬于衣冠出遊(從陵寝帶着衣冠出遊到宗廟,以示懷念與尊敬)的必經之路,應該換一塊地賜給張禹。
劉骜并沒有同意王根的提議,仍然把這塊地賜給了張禹。
正是由于此事,張禹記恨上了王根,經常在私下裡說些诋毀王根的話。
張禹十分受劉骜的尊敬,年紀上去之後劉骜對他更優待了,每次隻要生病,劉骜總是要派人去探病,了解他的病情。
有時候劉骜還會親自到他府上看望,在床邊拉着張禹的手噓寒問暖,張禹也受寵若驚,連連磕頭謝恩。
由于張禹的小兒子沒有工作,張禹便趁着劉骜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多次把目光停留在小兒子身上,試圖提醒劉骜注意注意自己的小兒子,給他安排個工作。
劉骜當即就在張禹床前任命他小兒子為黃門郎(皇宮服務人員)、給事中。
雖然張禹身體不好,經常在家養病,但是劉骜賜予他特進(地位高于列侯,僅次于三公)的身份,把他當作自己的老師,隻要有國家大事要商議的時候,劉骜每次都會去找張禹商量。
那段時間,有很多人都以天象、災害為由,提出王氏外戚的權力太盛,已經威脅到了皇權。劉骜心中也對此表示認同,但是難以分辨奏疏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有道理;于是劉骜就乘車來到張禹的家中,讓周圍的侍從全部下去,親自向張禹咨詢天象與災害的事情,然後還把官民百姓們提交上來的奏疏拿給張禹看。
張禹已經處于暮年,而他的兒孫們要麼年紀小、要麼沒本事,于是張禹想要為他們謀求一個好前程。然而他和曲陽侯王根之間關系緊張,生怕自己死後會遭到王根的報複清算,想要趁此機會讨好王根。
于是張禹對劉骜說:“《春秋》上所記載的日食、地震等事,一般是夷狄之人危害中原、諸侯之間鬥争拼殺的征兆。
異常情況到底預示着什麼,是很難徹底搞清楚的,隻有等到某些事情實在發生了之後,才知道這些災變的含義。
所以聖明之人從來不去研究預言占蔔、怪力亂神之事,所以作為孔子學生的子貢,從來沒有聽過孔子談論命運與天意之事——連孔子這樣的曠世聖賢都不談論的東西,那些世俗之中的平庸腐儒又怎麼能把它說清楚呢?
陛下應該把重點放在處理政務、體恤民生、穩定社會、傳宗接代上,不管老天爺怎麼想,您隻管兢兢業業地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帶領着天下萬民走上幸福安甯的康莊大道,這才是那些經典學說之中最想告訴帝王的東西。
有很多人隻是剛接觸了一點兒數術之法、預言之方,就敢大言不慚的談天說地,看似滔滔不絕,實則都是假大空的内容,根本說不到點子上,陛下沒有必要把這無意義的話放心上,一切以聖人流傳下來的經典理念為主。”
劉骜十分尊敬愛戴張禹,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聽了他這番論調後,便完全放下了對王氏一族的猜忌。
後來,曲陽侯王根和他的兄弟子侄們得知張禹為自己說話,都歡欣雀躍的不得了,對張禹的看法有所改觀,并且開始主動結交、親近張禹。
前任槐裡縣縣令朱雲上書請求面見劉骜。
當時,朝中的公卿大臣都在場,朱雲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如今的這些朝臣,一個個都昏聩無能得很,既不能匡正陛下的錯誤言行,也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全都是光拿俸祿不辦事的蠹蟲。
孔子所說的:‘無底線無道德的奸邪之輩輔佐不了君主,因為這些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與榮譽,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願陛下賜我一把尚方斬馬寶劍,讓我為您殺一個奸佞之臣整頓朝廷!”
劉骜問:“你準備殺誰?”
朱雲說:“殺的就是安昌侯張禹!”
劉骜擡手“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桌案上,勃然大怒:“區區一個縣令竟然敢當庭冒犯天子、侮辱我的老師,立即處死!不得赦免!“
侍禦史上前準備把朱雲拖下去,朱雲伸手一把攀住殿上的欄杆,然而侍禦史拖拽的力氣實在太大,欄杆應聲而斷。
朱雲悲憤大喊:“我死了去地下找比幹、龍逄(音‘旁’),死的值啊!就是不知道陛下殺了我以後,大漢會怎麼樣呢!”
随後,朱雲就被侍禦史無情的拉下去了。
左将軍辛慶忌摘下頭冠、解下身上的印绶,在堂下叩頭,說道:“朱雲一直以來就有剛烈、強直的名聲在外,如果他說的有道理,那麼陛下不應該誅殺他;如果他說的不對,陛下念在他天性如此,就饒他一命吧!我用性命擔保他是個忠臣啊!”
辛慶忌磕頭磕的滿臉是血,劉骜也心軟了,随後便下令赦免朱雲。
後來,有關部門準備更換殿上被朱雲弄斷的欄杆,劉骜制止道:“别換,把它重新安回去就好,讓我時刻記着有朱雲這麼一個極言直谏的大臣。”
10.匈奴搜諧若鞮單于準備入朝觐見,但是還沒到達邊關,就病死了。
搜諧若鞮單于的弟弟且莫車繼任為新單于,号稱“車牙若鞮單于”。
車牙若鞮單于任命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11.富平侯張放剛當了幾個月的北地都尉,就又被劉骜調進宮擔任侍中一職。
太後王政君給劉骜寫了一封信,說:“我之前讓你好好對待班侍中,你嘴上答應的挺快但是根本沒按我說的做,現在竟然又把富平侯弄進宮來了,這我可忍不了,必須得說說你!”
劉骜馬上認錯:“這次我一定聽太後的!”
于是劉骜隻好又把張放調出宮,讓他擔任天水屬國都尉。
劉骜任命少府(管理皇家私财、日常事務)許商、光祿勳(統領皇宮侍衛)師丹為光祿大夫(負責評議政事),任命班伯為水衡都尉(掌管上林苑);這三人全部都同時擔任侍中一職,俸祿等級為中二千石;隻要劉骜要去東宮拜見太後王政君,他一定會帶着他們仨一起去。
随着時間的推移,劉骜也逐漸厭倦了吃喝玩樂、花天酒地的生活,開始收心,重新回到處理政務、研究治國之策等正事上。看到他如此巨大的改變,王政君高興得合不攏嘴。
12.本年,左将軍辛慶忌去世。
辛慶忌是一位非常英勇善戰、有勇有謀的将領。劉骜秉政時期,處于較為太平的階段,沒有什麼戰事出現,也正是由于辛慶忌威名遠播,匈奴、西域各國全都老老實實的依附朝廷,不敢挑起任何事端。

二年(庚戌,公元前11年)
1.春天,正月,劉骜到達甘泉宮,在泰畤舉行祭祀上天的儀式。
三月,劉骜到達河東郡,舉行祭祀後土的儀式。
祭祀典禮結束後,劉骜到達龍門山,來到曆山上的樓觀欣賞美景,然後登上西嶽華山遊覽了一番後,返回京師。
2.夏天,四月,劉骜立廣陵孝王劉霸(廣陵厲王劉胥之子)的兒子劉守為“廣陵王”。
3.早年間,烏孫小昆彌安日被投降的民衆殺害了,導緻翕侯們發生了暴動。
劉骜任命前任金城太守段會宗為左曹、中郎将、光祿大夫,讓他出使烏孫,平息此次動亂。
段會宗到達烏孫後,按照劉骜的指示,立安日的弟弟末振将為小昆彌,将發起動亂的人處理掉,使整個烏孫恢複平靜之後,班師回朝。
當時大昆彌雌栗靡正值壯年,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小昆彌末振将擔心自己的部落會被雌栗靡兼并,于是派出自己手下的臣子假意投降于雌栗靡,然後趁他不備将其殺害。
由于末振将主動挑事,殺害了烏孫大昆彌雌栗靡,朝廷本來打算讨伐末振将,但為了這麼點事發兵不值得,劉骜便派中郎将段會宗把解憂公主的孫子伊秩靡立為大昆彌。
過了一段時間,大昆彌伊秩靡聯合翕侯難栖把末振将殺了,由安日的兒子安犁靡擔任新一任小昆彌。
沒有親手派兵誅殺末振将,這讓劉骜将感到很憋氣,于是派段會宗調動戊己校尉以及西域各國的兵力,準備發兵烏孫,将末振将的太子番丘給殺掉。
段會宗帶領大部隊進入烏孫的時候,番丘提前得知了消息,跑得無影無蹤,段會宗就将部隊屯紮在墊婁(音“雷”)地,挑選出三十名身手矯健的弓弩手直接來到了大昆彌伊秩靡那裡,要他把番丘叫來。
番丘應召,來到了昆彌的宮殿,段會宗當着他的面一條條列舉他父親末振将的罪惡,譴責完畢後,手起刀落将番丘誅殺。
段會宗的這一舉動,把番丘手下的臣子都吓壞了,趕緊跑到小昆彌安犁靡那裡求救。
安犁靡率領幾千名騎兵氣勢洶洶地趕來,把段會宗團團包圍。情況十分危急,段會宗有條不紊地把漢天子派自己此次前來的意圖如實相告:“您現在如果把我殺了,對于大漢的損失不過就相當于拔掉牛身上的一根毛一樣微不足道。
雖然您想殺了我很容易,我對大漢來說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但是您要知道,當初大宛王不願獻出寶馬、郅支單于殺害大漢使者是什麼樣的下場。
大宛王和郅支單于的頭顱可是在稁街上挂了好一陣子呢!這點想必昆彌一定很清楚吧!”
安犁靡等人聽到這話,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氣勢全無,但是還是提出了自己的不滿:“末振将對不起大漢這沒有假,你們殺他的兒子也沒有問題,但是怎麼能不提前通知我一聲?至少我也好給他送送行啊!”
段會宗說:“如果我先跟您通了氣,那麼您收留逃跑的番丘,就相當于是包庇犯人的大罪。如果您給他準備了斷頭飯,等他飽餐一頓之後再把他交給我們處置,這豈不是有損您與番丘之間的骨肉親情(末振将是安犁靡的叔父)嗎?所以這事兒是不能提前告訴您的。”
小昆彌安犁靡以及臣子們都泣不成聲,悲傷地離去了。
段會宗返回京師,将此事做了詳細彙報。
劉骜賜予段會宗關内侯的爵位,賞賜他一百金黃金;因為難栖殺了末振将,于是段會宗提出讓難栖擔任堅守都尉一職。
由于雌栗靡被刺殺屬于大祿、大監的監管守護不到位,朝廷便收回了大祿和大監的金印、紫绶,将其更換為低等的銅印、墨绶。
末振将的弟弟卑爰疐(音“志”)當初也參與到了謀殺雌栗靡一事當中,害怕朝廷找他算賬,便帶着自己手下的八萬人向北投靠康居國,打算借用康居的兵力,把兩個昆彌部落全都占為己有。
朝廷得知此事後,再次派出段會宗與都護孫建一起做好對付卑爰疐的準備。
自從烏孫被分為大昆彌和小昆彌兩部分之後,朝廷為他們付出了太多,沒有一年是能省心的。
漢元帝劉奭時期,康居王派自己的兒子入朝當人質、貢獻特産寶物,都護郭舜說:“匈奴強盛的時候,烏孫和康居就從來沒有支持過他們;匈奴對大漢俯首稱臣後,烏孫與康居也沒有與匈奴斷絕往來。
由此可見,烏孫、康居二國與匈奴之間的關系好壞,并不直接取決于匈奴的強弱。
我朝就算接受了康居王送來的人質,但是烏孫、康居、匈奴三個國家之間仍然不會斷絕外交聯系。他們之間都是在交往的過程中不斷試探,隻要哪一方出現了可趁之機,便立刻采取行動占一波便宜——這三方既無法相互信任形成合力,也沒有能力兼并對方一家獨大。
朝廷與烏孫建立外交關系,并沒有獲得什麼收益,反倒是不停地把我朝的公主嫁往遠方,還得為昆彌之間的内部鬥争忙的不可開交——這都是近在眼前的事實。
然而烏孫與大漢之間早就建立了友好的橋梁,匈奴也成為了大漢的藩屬之臣,那麼我朝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就與他們斷絕往來,所以維持和平的現狀是不錯的選擇。
然而康居國人陰險狡詐,面對大漢使者傲慢無禮:
我朝的都護去到康居,康居王給都護安排座次的時候,竟然還不如烏孫的衆位使者;
在聚會飲宴時,康居王與臣子們竟然隻顧着自己吃,吃好了之後才讓人給都護上菜——
其冷落漢使、都護的目的,就是為了向其他國家的使者展示自己不屈服于大漢,讓西域各國對自己刮目相看。
康居王能做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可能真心讓自己兒子到我朝當人質?
依我看,此舉隻不過是眼饞中原的布帛物資,想與大漢做生意罷了。
匈奴是蠻夷種族之中的最強大的部落,如今他們恭恭敬敬的侍奉朝廷,要是讓匈奴單于知道康居王對漢使者是這樣傲慢無禮的态度,他肯定會覺得臣服于大漢是件臉上無光的事情;如果讓他因此産生了後悔之意,那對于我朝來說必然會後患無窮。
現在應該派人把康居王的兒子送回去,拒絕他送來的人質,斷絕與康居國之間的往來,這樣才能讓西域、蠻夷知道,我堂堂大漢、禮儀之邦,是絕不會與不仁不義、無禮無信的國家建交的!”
漢元帝劉奭考慮到這是康居王首次提出建交事宜,為了吸引更多邊遠國家親附,不應該如此無情地拒絕,于是秉着籠絡、懷柔、牽制的原則,長期保持與康居國之間使者與财貨往來,維持住與康居表面的和諧即可。

三年(辛亥,公元前10年)
1.春天,正月丙寅日,蜀郡的岷山發生了山體滑坡,大量的泥土整整堵塞了長江三天,導緻不少支流以及長江下遊地區江水枯竭。
劉向認為這是非常不吉利的預兆,說:“周朝時期,岐山也發生了山體滑坡,導緻泾水、渭水、洛水全部枯竭,最終國家在周幽王手中覆滅。
岐山,代表着周王朝國運的根本,根本遭到破壞,這是非常兇險的征兆。
大漢原本從蜀地、漢中起家,那麼蜀地、漢中便是大漢的國運根基。
如今蜀地的岷山也發生了一樣的情況,再加上彗星又出現在參宿與辰宿附近,遮擋了炎漢的火運,大漢怕是真的走到盡頭了啊!”
2.二月丙午日,劉骜封淳于長為“定陵侯”。
3.三月,劉骜到達雍縣,舉行祭祀五帝(黃帝、炎帝、青帝、白帝、黑帝)的典禮。
4.劉骜為了向胡人炫耀中原有很多野獸猛禽,在秋天的時候,特意要求右扶風發動當地百姓進入終南山,向西沿着褒谷、斜谷出發,向東到達弘農郡,向南前往漢中郡,在山林草澤中設下各種陷阱、布滿各種各樣的羅網,用以抓捕深山老林裡的熊虎猛獸。
抓到的野獸放在裝有栅欄的封閉車(即 檻車)中,運送到長楊宮中的射熊館。射熊館的四周用網全部擋起來,把野獸放入場地,讓胡人徒手與之搏鬥,被打死的野獸作為戰利品歸胡人所有。劉骜就在觀禮台上看着這些人與猛獸角逐,以此為樂。

四年(壬子,公元前9年)
1.春天,正月,劉骜到達甘泉宮,在泰畤舉行祭祀上天的儀式。
2.中山王劉興、定陶王劉欣共同入朝觐見,劉興隻有自己的太傅陪同,而跟着劉欣一起來的還有定陶國相、太傅、中尉。
劉骜不明白劉欣為什麼要帶這麼多人來,劉欣回答說:“陛下有诏命:‘諸侯王入朝的時候,要有本國的二千石官員陪同。’
太傅、國相、中尉都是我國的二千石官員,所以我讓他們都跟着來了。”
劉骜有意考一考劉欣,抽取《詩經》中的篇章讓他背誦并說一說感想,劉欣對答如流,對于《詩經》爛熟于心,并且能滔滔不絕地談論對詩篇的看法。
某一天,劉骜問中山王劉興:“哪條命令讓你隻帶着太傅來了?”沒想到劉興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劉骜用《尚書》中的内容考察劉興,也是說的牛頭不對馬嘴。
後來,太官端來飲食,劉骜将飯菜賜給劉興品嘗,結果劉興吃得非常盡興,不僅是最後一個放下筷子的人,而且還吃得直打飽嗝,最後還不忘起身松一松褲腰帶。
因此,劉骜覺得劉興這人不符合自己繼任者的标準,暗自選中了定陶王劉欣,對他絲毫不吝啬贊美之詞,經常當着大家的面誇獎劉欣。
當時,一衆諸侯王之中,隻有中山王劉興、定陶王劉欣與劉骜的關系最親近。
劉欣的祖母傅太後(漢元帝劉奭的傅昭儀)也跟着他入了宮,私下賄賂了皇後趙飛燕、趙昭儀、骠騎将軍王根非常多的金銀珠寶,希望他們能夠站在劉欣這一邊,助力他成為新一任接班人。
由于劉骜一直都沒有孩子,趙飛燕、趙昭儀、王根也需要找一個靠山,鞏固自己未來的榮華富貴,正好傅太後有意巴結他們,那趙飛燕幾個當然也願意支持劉欣,因此時常在劉骜面前說劉欣的好話,勸劉骜立劉欣為自己的後嗣。
劉骜本來就看中了劉欣,被趙飛燕等人一推波助瀾,于是給劉欣在宮中舉辦了成人禮(即 冠禮,也稱 加元服),随後,便讓他回定陶去了。
本年,定陶王劉欣剛滿十七歲。
3.三月,劉骜到達河東郡,舉辦祭祀後土的儀式。
4.關東(函谷關以東)地區(一說 都關地區,即山陽縣)出現了兩次隕石。
5.骠騎将軍王根向劉骜推薦北地太守谷永,劉骜下令召見谷永,并任命他為大司農(掌管國家财政,負責農業推廣)。
谷永上交過不少奏書,前前後後加起來共提交了四十多份,這些奏書的内容一般都是為了讓劉骜節制享樂、整饬後宮,其中存在不少前後矛盾、觀點不一緻的情況;而且谷永與王氏一族的關系非常緊密。
這些劉骜全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使按照王根的推薦起用了谷永,劉骜也并不是很信賴、親近他。
谷永當上大司農之後過了一年,生了一場病,一直沒有痊愈,拖滿了三個月之後,劉骜根本就沒有下達允許谷永回家帶薪養病的诏書,而是直接撤去了他的大司農一職。
過了幾個月,谷永就醫治無效去世了。

綏和元年(癸醜,公元前8年)
1.春天,正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劉骜讓丞相翟方進、禦史大夫孔光、右将軍廉褒、後将軍朱博進入宮内,問他們道:“你們說中山王(劉興)和定陶王(劉欣)誰更适合繼承大統?”
翟方進、王根、廉褒、朱博都認為:“定陶王(劉欣)是陛下親弟弟的兒子。
《禮記》上說:‘兄弟的兒子就是自己的兒子。而且隻要确定為自己的後嗣,那他就是自己的兒子。’
所以定陶王理所應當成為您的繼嗣。”
隻有孔光提出了反對意見:“《禮記》中說了:要選擇跟自己血緣關系最近的人為繼嗣。
如果以《尚書·盤庚》中商朝的繼嗣規律來看,做兄長的去世以後,應當由弟弟承襲他的爵位或王位。
中山王(劉興)是孝元皇帝的兒子,是陛下的親弟弟,應當讓他成為您的繼嗣。”
劉骜認為:“中山王個人水平太低,且根據禮法規定,親兄弟不能相繼進入宗廟享受供奉祭祀。”因此并不認同孔光的看法。
二月癸醜日,劉骜下诏立定陶王劉欣為皇太子,封中山王劉興的舅舅·谏大夫馮參為“宜鄉侯”,為中山國增加了三萬戶供奉人口,作為劉興落選的物質安慰。
劉骜讓執金吾任宏暫領大鴻胪(管理諸侯、邊疆少數民族事務)一職,帶着朝廷的符節征召定陶王劉欣入宮。
劉欣推辭道:“我的能力與德行還配不上這個位置,太子之位還是留給陛下親生的皇子吧!我隻要能留在長安中的定陶府邸,每天能給陛下請安,這就已經完全足夠了。隻要陛下有了自己的後嗣,我馬上就回到定陶,好好成為陛下的藩蔽!”
劉欣的奏疏交上去之後,劉骜回了一個:“知道了。”但是并沒有同意他的請求。
由于在立劉欣為皇太子這事上,禦史大夫孔光提了反對意見,因此在二月戊午日,劉骜将他貶職為廷尉,任命廷尉何武為禦史大夫。
3.早年間,劉骜下诏要求有關部門在民間尋找殷商的後人,然而由于時間太過久遠,商朝後人早就已經分出了好多支脈,總共衍生出了十多個姓氏(商王原本姓“子”,後人有“宋”、“孔”、“華”、“戴”、“桓”、“向”、“樂”等姓),劉骜想找出商王的嫡系子孫,但是該任務一直無法完成。
匡衡、梅福都認為應當把孔子的後人封為商湯之後,用于供奉殷商的香火,劉骜采納了這兩人的觀點,封孔吉為“殷·紹嘉侯”。
三月,劉骜将周·承休侯與殷·紹嘉侯都提升到了公爵,二人所擁有的封地各自都有一百裡。
4.劉骜到達雍縣,舉行祭祀五帝(黃帝、炎帝、青帝、白帝、黑帝)的典禮。
5.何武擔任廷尉期間,提出過:“國家的現狀堪憂,各項事務又雜亂繁多,陛下身邊的輔佐也沒有那種經天緯地的曠世奇才,然而丞相一個人幾乎負擔了三公全部的職責,這怎麼忙得過來呢?這大概就是國家事務常常被荒廢的原因吧!
應該重新定下三公的官職,并且明确劃分各職位的權責。”
劉骜聽取了何武的建議。
夏天,四月,劉骜将大司馬的官印、绶帶交給曲陽侯王根,允許他設置自己的辦事部門,取消了他骠騎将軍的職位;任命禦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他為“氾(音‘凡’)鄉侯”。
至此,大司馬王根、大司空何武、丞相翟方進同為“三公”,俸祿等級也完全一緻。
6.秋天,八月庚戌日,中山孝王劉興去世。
7.匈奴車牙單若鞮于去世,他的弟弟囊知牙斯繼任為新單于,号稱“烏珠留若鞮單于”。
烏珠留若鞮單于任命弟弟樂為“左賢王”,輿為“右賢王”。
朝廷派出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韓容出使匈奴。
有人對曲陽侯·大司馬王根說:“匈奴的地界當中有一段路程相當蜿蜒陡峭,有一部分進入了大漢的疆界,與張掖郡相連,那裡物産資源豐富、原材料質量絕佳,可以産出大量品質上乘的箭杆和箭羽。
如果這塊地方能歸大漢所有,那麼對于提升邊境的經濟水平非常有幫助,不僅國家能獲得更大的疆域面積,将軍所立下的功勞也是永垂不朽啊!”
王根馬上就向劉骜進言,說這塊地有多麼多麼好,應該把它拿下,把劉骜也說得心動的不得了。
劉骜準備馬上寫诏書讓烏珠留若鞮單于把這塊地獻上來,但是轉念一想:萬一單于不聽從自己的诏命,那豈不是有損朝廷威嚴,自己也臉面全無?于是劉骜表現出了一絲猶豫。
王根的行動力很強,立刻就把劉骜的意思告訴了夏侯藩,讓他告訴烏珠留若鞮單于:匈奴現在是大漢的藩屬之臣,應當滿足天子的需求、服從天子的安排。
夏侯藩到了單于王庭,在交談時對烏珠留若鞮單于說:“我看到您這兒有一塊地,峻峭絕險、蜿蜒陡峭,與我朝的張掖郡相接。
您也知道,目前有三部都尉在邊塞附近屯兵,共有好幾百人。邊境環境艱苦,冬天寒冷難耐,放哨、巡邏又不是什麼輕松的事情,将士們非常辛苦,陛下一直想為他們改善一下條件。
如果單于能把這塊與張掖郡相接的地界獻給朝廷,讓這一整段陡峭艱險的地區歸屬于大漢所有,那麼朝廷自然也就不需要那麼多人鎮守邊境了,完全可以撤走兩部都尉,這樣就有幾百名将士班師回朝、休養生息。
此舉既能為大漢減省戍邊兵力,又能幫助陛下展現對士兵們的關懷之心,陛下一定會記住您的恩情,不會虧待您的!”
烏珠留若鞮單于問道:“這是天子的诏命嗎?是天子派你來找我要地嗎?”
夏侯藩說:“是的,這是陛下的旨意。我替您分析了一下,這件事對您也有好處。”
烏珠留若鞮單于說:“這塊地方是屬于我們溫偶駼(音‘圖’)王的,我對此處的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地形、物産如何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請使者耐心等待,我馬上派人去找溫偶駼王了解詳情。”
夏侯藩、韓容回朝後,劉骜再次派他們出使匈奴,找烏珠留若鞮商談獻地一事。
單于說:“在我之前,已經有五代單于了,那時怎麼不提此事?獨獨到我繼任的時候,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這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派人問過溫偶駼王了,這塊地方的作用還不小。
匈奴西邊的那些諸侯想要造些車子、屋子什麼的,全都要從那裡的山中獲得原材料,如果舍棄了這塊區域,怕是對我們來說非常不便。
況且,這裡是先單于們流傳下來的故土,我也不敢輕易把它交出去啊!”
夏侯藩回朝後,劉骜将他提拔為太原太守。
烏珠留若鞮單于寫下一封奏書,把獻地一事的來龍去脈全部陳述了一遍,并派遣使者把奏書送入京師。
劉骜回複單于:“夏侯藩擅自做主找單于要地,這并不是我下達的诏命。按理來說,他謊稱聖旨應該定罪處斬,但是剛好趕上第二次天下大赦,隻好免除他的死罪。現在我已經把夏侯藩貶為濟南太守了,禁止他再出使匈奴!”
8.冬天,十月甲寅日,曲陽侯·大司馬王根因病免職。
9.由于劉欣已經成為了皇太子,屬于大漢的繼承者,所以他就不能再供奉自己的親生父母了。于是在十一月,劉骜立楚孝王的孫子劉景為“定陶王”,由劉景當作劉欣親生父母的繼嗣。
劉欣想要請求劉骜收回成命,太子少傅閻崇勸道:“您現在已經是陛下的子嗣了,根據禮法,不可再與您的親生父母有瓜葛,所以您不應該拒絕。”
而太子太傅趙玄認為應當推辭,劉欣聽從了趙玄的說法,寫下了謝絕的奏書。
劉骜問他為什麼要謝絕,了解清楚情況後,尚書彈劾趙玄教唆太子劉欣拒絕诏命,于是劉骜将趙玄貶職為少府,任命光祿勳師丹為太子太傅。
劉欣是被祖母傅太後親自拉扯大的,在他成為皇太子以後,劉骜便下令讓傅太後與劉欣的生母丁姬居住在長安城中的定陶府邸中,不能再與劉欣相見。
不久以後,太後王政君想允許傅太後、丁姬每十天進宮見一次太子。劉骜說:“太子是未來繼承大統的天子,是我的兒子,您的孫子,應當在您膝前盡孝,必須與原生家庭斷絕關系。”
王政君說:“太子從小就是傅太後一手帶大的,不按親人算,怎麼樣也算得上是個乳母吧,就當作報答傅太後的養育之恩也行,讓她進宮看望太子不妨事的!”
于是劉骜允許傅太後與太子劉欣在宮中相見,而丁姬雖為生母,但是并沒有盡到撫養的義務,所以還是不能見劉欣。
10.衛尉·侍中淳于長深受劉骜的重視與信賴,風頭遠超公卿之上,交際面也很寬,與許多諸侯、州牧、太守之間都保持了很緊密的聯系。淳于長獲得的賄賂、賞賜加起來有大幾百萬,生活奢靡放縱,每天縱情于美色與美酒之中無法自拔。
許皇後的姐姐許孊(音“米”)是龍雒思侯韓寶(韓增之子)的夫人,韓寶去世後她一直都沒有再嫁,由于身邊無人陪伴消遣,便與淳于長搞到了一塊兒,淳于長還把她娶來當自己的小妾。
當時許皇後從昭台宮遷入長安宮中居住,希望劉骜能再次寵幸自己,便通過許孊賄賂淳于長,托他幫助自己成為婕妤。
淳于長收了大量金錢、車馬、服裝、飾品,加起來價值有一千多萬,但是拿了錢不幹事,騙許皇後說自己已經向劉骜求了情。趁着許皇後有求于自己的這段時期,淳于長對許皇後做了不少放肆不軌之事,嘴裡說出來的話也是不堪入耳。
由于淳于長并沒有在劉骜面前為許皇後說話,但是一面又哄着許皇後說事情沒辦成,還需繼續說情,這都是為了從許皇後那裡拿更多的錢、維持更久的不正當關系。許皇後也是一時糊塗,全心全意地把淳于長當作自己救命稻草,連着好幾年不停地給他送紅包。
當時,曲陽侯王根還在輔政,但是因為身體不太好,多次請求退休。
淳于長作為太後王政君的侄子,位列九卿班子,按照慣例,王根退位後應當由淳于長接替輔政之職。
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王莽早就看不慣淳于長,見不得他受到劉骜的喜愛,便私下裡去調查淳于長,把他之前幹的那些邋遢事全都搞清楚了。
王莽在給王根侍疾的時候,找機會對他說:“淳于長看到将軍您生病,他高興的不得了,巴不得您的沒法好,這樣就能代替您輔政了。更過分的是,他竟然給結交的賓客士人預先安排職位了!”然後把淳于長犯下的罪惡全都告訴了王根。
王根火冒三丈:“他如此過分,你怎麼不告訴陛下!”
王莽說:“我不知道您是什麼意見,沒敢直接上報。”
王根說:“快告訴皇太後!”
于是王莽面見太後王政君,說淳于長有多麼多麼傲慢驕縱,并且指出他有心想要取代大司馬王根,不僅如此還與許皇後的姐姐有不正當男女關系,接受了許皇後的賄賂。
王政君也怒上心頭,說:“小兒竟然如此放肆!走,去告訴皇帝!”
二人怒氣沖沖地把淳于長的罪惡告訴了劉骜,由于此事已經讓太後王政君曉得了,為了讓太後息怒,劉骜下令免去淳于長的官職,但特意要求不給他定罪,隻讓他回到封地閉門思過。
當初,紅陽侯王立沒有被選中接替輔政之位時,他就十分懷疑是淳于長從中作梗,暗中對他咬牙切齒,劉骜也知道王立對淳于長的不滿。
後來劉骜下令要淳于長回封地,淳于長安排自己的嫡長子淳于融襲爵,并帶着他找劉骜請求随從的車馬。在回封地前,淳于長讓淳于融賄賂了王立非常多的金銀财寶。
王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隻好提交了一份密封的奏書,請求劉骜把淳于長留下來,說:“陛下如果是為了安撫皇太後的情緒,那稍微懲罰一下就好,沒必要把淳于長趕回封地。如果他走了,這豈不是讓皇太後身邊的親人越來越少了嗎?會讓她感到很孤獨的。”
而劉骜明知王立早就恨死淳于長了,現在卻為他求情,覺得此事甚是可疑,便讓有關部門調查這背後的原因。
調查官員把淳于融抓了起來,驚動到了王立,于是王立逼着淳于融自殺,免得洩露了自己收受賄賂這一見不得光的事。
淳于融自殺後,劉骜愈發覺得其中大有文章,便把淳于長抓來關在洛陽監獄中,嚴刑拷打,逼問事情緣由。
由于受不住身體上的疼痛,淳于長隻好坦白自己調戲、侮辱許皇後,許諾幫助她成為婕妤,并且有謀劃立左皇後的意圖;淳于長被定為大逆不道之罪,死在了監獄裡。
淳于長的妻兒全被發配到了合浦郡,他的母親(王政君的姐姐)被趕回了老家魏郡元城。
劉骜讓廷尉孔光帶着符節與毒藥賜死許皇後,許皇後得知複位無望後,絕望地服毒自殺了。
丞相翟方進彈劾到:“紅陽侯王立陰險狡詐,收錢替淳于長辦事,欺瞞天子,應當打入監獄。”
劉骜說:“紅陽侯是我的舅舅,我不忍心用法律來制裁他,讓他回自己的封國反思就夠了。”
于是翟方進又彈劾了王立的黨羽後将軍朱博、钜鹿太守孫闳,這兩人全都被王立牽連而被免職,連同前光祿大夫陳鹹一起,都被趕回了自己老家。
陳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被起用的那一天了,又羞惱又憂愁,身體健康嚴重受損,最後在憂郁中去世。
翟方進頭腦非常聰明,能力水平超高,對于文書法條、執法門道都深有研究,在外展現出的是一副儒雅随和的高雅之态,獲得了“通明相”的美稱,劉骜對他也十分器重;而且翟方進對劉骜的心思揣摩的相當到位,每次上奏的内容都能完美符合劉骜的心意。
淳于長剛剛在劉骜身邊做事的時候,翟方進就看出此人不簡單,必定會得到劉骜的重用,于是當機立斷與淳于長成為了朋友。那時沒有任何人關注到淳于長,隻有翟方進注意到了。
翟方進還多次在劉骜面前誇贊淳于長,既增加淳于長在劉骜心中的好印象,也鞏固了自己與淳于長的關系。
後來,淳于長的罪惡被揭露,死于大逆不道之罪,原本翟方進與淳于長之間的關系不一般,應當收到牽連,而劉骜考慮到翟方進是丞相,屬于自己身邊最重要的輔弼大臣,于是主動替他隐瞞了這件事情。
翟方進雖然沒有得到懲罰與批評,但是心中對此一直惴惴不安,上書認罪并請求退休。
劉骜回複他:“定陵侯淳于長已經死了,雖然您跟他是好友,但是《左傳》中不是說了嗎?‘早上犯了錯,下午能夠改正,也一樣會得到賢德的君子的褒獎。’
丞相您還有什麼顧慮呢?您就盡心盡力的輔佐我,别瞎想,定期看醫生、堅持服藥,把身體調理好,這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翟方進才重新承擔起丞相事務,并且把與淳于長關系好的人都彈劾了,包括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級别的二千石以上的官員,總共有二十多人遭到撤職。
函谷都尉·建平侯杜業(杜延年之孫)與翟方進有過節,翟方進上奏:“杜業與紅陽侯(王立)一起聯名為淳于長求情,這也屬于大不敬之罪。”
劉骜下令撤去了杜業的官職,讓他回到封地反省去了。
王莽是第一個揭發淳于長惡行的人,劉骜十分欣賞他的忠心與正直,曲陽侯·大司馬王根借此機會向劉骜推薦王莽,請求他代替自己輔政。
十一月丙寅日,劉骜任命王莽為大司馬。王莽時年三十八歲。
王莽從同輩子侄當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大司馬,成為了繼自己四位叔叔之後的輔政大臣,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王莽越發想樹立自己優秀忠直的人設,希望能得到朝臣的誇贊和美譽,于是行事愈發恭謹,待人愈發謙遜:
他必須從品行端正、道德修養優秀的人才當中選人來當作自己的辦事員、掾屬;
劉骜給的賞賜、食邑收上來的錢财也都十分大方的分給自己的賓客門人;
不僅如此,還刻意展示自己勤儉節約的品德,打造樸素節儉的好名聲。
王莽的母親生了病,公卿大臣們派夫人前來探望,他們看到一位婦人出來迎接,衣服都沒有垂到地面,裙擺也隻是剛剛蓋過膝蓋,還以為是家裡的婢女,一問,才知道此人是王莽的夫人。
王莽為了維護自己外在的形象,可謂是費盡心機。
11.丞相翟方進、大司空何武上奏:“《春秋》中推崇地位高貴的人管理地位低下之人,低賤不可以淩駕于尊貴之上。
刺史隻不過是下大夫的級别,俸祿等級為六百石,然而卻有權限監督太守(二千石級别),這不就相當于讓等級低的人壓制了等級高的人嗎?
應當取消刺史,重新設立州牧這一官職,明确州牧的權責範圍,以求符合古時候的管理規範!”
十二月,劉骜下令取消刺史一職,确立了州牧,俸祿等級為二千石。
12.犍為郡中有人在水邊撿到了十六枚看上去十分古老的奏樂用的磐,很多人把這看作是祥瑞的象征。
劉向上書說:“應當設立辟雍(天子學堂)和學校,把樂器都拿出來彈奏中正平和的盛世雅樂,讓人們感受和學習禮儀與藝術之美,讓古老的傳統、悠久的美德向全天下傳揚開去。
能做到這些,天下必然會太平安甯,社會必然會興旺發達。
這時就有人說了:‘禮儀用具不齊全怎麼辦?’
禮法原本就是讓人修身養性,提升素質的工具,即使其中有什麼不完備的地方,那麼這些失誤也是無傷大雅的,而刑罰在使用過程中出現了失誤,那麼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如今的司法、執法工作,早就已經不再是堯舜時期臯陶(音‘高瑤’,著名司法官)那樣的了,有關部門按照天子的想法對法律條文删删減減,這一切都是為了适應當前的時代發展。
法律能夠這樣改來改去,而到了禮法這裡,卻口口聲聲說着‘不敢改’——這不就是對于人命關天的事情輕而易舉地做決定,對于提升人民素養之事磨磨蹭蹭地能拖則拖嗎!
隻是因為一點小盤子、小碗,一些樂器、用具置辦不齊,就放棄對禮法的确立與執行,這不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嗎?這豈不是為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缺憾,阻礙了全社會向上發展的進程嗎?是不是有些太糊塗了呢!
禮法、教育相對來說比刑法更為重要,可千萬不能舍棄啊!
禮法規範、教育學習,是帝王實現天下太平的基石;法律規範、刑法規定,是幫助帝王治理天下的輔助工具。
如果隻注重對于輔助工具的運用,而舍棄了治國的基石,想要實現天下太平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京師中有不少頑劣無禮之人被處以死刑,這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麼是仁善,不理解什麼是正義,不願意遵守禮儀,不愛學習缺少智慧,不值得人信賴。
大漢的子民還保留了不少周王朝、秦王朝時期的不良習氣,在沒有教育推廣、禮法約束的加持下,風俗民情越來越走下坡路,貪财、自私、陰險之人層出不窮,違背道德、脫離禮法的事情屢禁不止——
如果再不趕緊用禮法教化糾正當前的烏煙瘴氣,而是隻顧着用嚴刑峻法來強行壓制,這些陋習惡行是沒辦法徹底根治的!”
劉骜把劉向的奏疏交給公卿大臣商議,丞相翟方進、大司空王莽提出應當設立辟雍(天子學堂),并着手在長安城南附近選址。然而還沒開始動工就被叫停了。
當時又有人說:“孔子隻不過是一個衣着簡樸的讀書人,而他手底下卻聚集了三千名學生;現在太學是由中央朝廷設立的,但是其中的學生實在是太少了!”
于是劉骜下令,給太學增加了三千名入學名額,然而僅僅隻過了一年多,又取消了這三千個名額,回到了原先的狀态。
劉向知道自己深得劉骜的信任,所以經常在宗室成員面前大談特談,尤其是對于王氏一族以及當朝的掌權大臣批評得非常露骨,每次在談論起這些人的時候,都不免激昂慷慨地真情流露。
劉骜有好幾次都想讓劉向擔任九卿的職位,但是總是被王氏大臣、丞相、禦史給否決,直到最後也沒有提拔劉向。
三十多年間,劉向一直都是大夫的身份,直至去世。
十三年以後,王氏便篡奪了大漢的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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