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W正傳(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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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村委,我驚喜交加,喜的是決定自己成敗的因素有期待的餘地,驚的是這些人反複無常,難以捉摸。顯然,李響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李響了,同樣賴耀明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跟他打交道恐怕困難不少,現在我隻能寄希望于他顧念早年和我爸的交情得償所願了。賴耀明确實來我家吃過多次飯,不過那已是十來年前的事啦。那時我爸在鎮上開車,有時會幫鎮上的澤瀉老闆運成袋成袋的澤瀉去外省,而賴耀明還是個迷茫青年,他來我家是來談合作的,他的意思很明了,與其給他人做嫁衣何不自己幹。來了幾次後,父親就心動了,讓奶奶出面找橫路大隊陳坊村販牛的杜根寶以三分的利息借了一萬。最後,又邀我大舅的小兒子入夥,三人摩拳擦掌,欲大幹一場。前幾趟還算順利,但分攤到個人手上也沒多少,你想啊一輛四米多的車能裝多少。不過,父親和小表哥做着細水長流的打算也沒什麼抱怨,可賴耀明很少來了。不久那客戶被人搶了,所為者不是别人乃賴耀明的大舅子是也。為此,賴耀明提禮上門道歉,那一晚父親喝得爛醉,半夜吐了一地。後來父親和賴耀明的關系若即若離,但碰上都是賴耀明主動打招呼,恭敬地稱父親為“老哥”,就像我稱真隐寺的主事那樣,父親私下說,這是他心裡有愧。如今賴耀明時來運轉,借着籌辦古鎮旅遊區的東風當上村委領導,以父親心孤氣傲的習性不要躲着他走了。這也不稀奇,這是我們這類人維護自身尊嚴的最後防線,就如我和李響的交情也就到此為止,以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不過,這種清高害己不已,人應該活得圓滑一點,雖不鼓勵專營勾結,但已有的還是該維護加固,不然我現在也不會惴惴不安了。
從長嶺上下來時,我遇到了團團和幾個年輕靓麗的女子,十有八九她們去村委開會或接受任務。我們對視時,她羞怯地偏了偏頭。女人心海底針,我突然以為她說有男朋友一事是在忽悠我。如果能加入到他們的隊伍,打探這類事不易如反掌,說不定還能東邊不亮西邊亮呢,揚名立萬的同時,錦上添花抱得美人歸,人生巅峰莫過于此。下了長坡,我越發堅定這個導遊我非當不可。不過,在去拜訪賴耀明之前,我得撿這個空檔去看看身染重疾的大舅了。
大舅的家是一棟三層的磚瓦房,緊靠馬路。由于房子建得早,看上去有些陳舊。我進底層大舅房間時,看到大舅躺在床上,舅媽坐在床前,兩個表姐站着,二表哥和三表哥坐在一邊。跟衆人寒暄後,我來到床前。大舅看到我,情緒立馬高漲起來,可頭腦卻是糊塗的。
“小小,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就坐一下,不要那麼早回去。你現在的個人問題要抓緊,不要像你哥一樣,挑啊,揀啊,到現在還赤條條一根。我在街上賣菜的時候,東山下有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總要來我這裡買,而且還不還價,說老人找食不容易,如果能……”說着就咳嗽起來。
“大舅,”我忙安撫,“你放心,我才不會像我哥一樣,一天到晚瞎忽悠,我老實本分,腳踏實地,今年一定能找到。”
“好好好,這樣你媽也不用那麼擔心了。那今天留下來吃午飯,打電話叫你爸媽也過來,上次在縣人民醫院住院他們坐班車下來看過我呢。哦,還有隔壁的老李、大河下的細章、老街上的鐘紅,他們來家裡看過我,我都還沒招待他們呢!”
“剛剛招待過了,剛剛招待過了……”大舅媽趕忙俯身解釋。
“招待過了?招待過了就好,招待過了就好,别人的恩不還心裡過不去啊!”
在大舅家坐了個把小時,我又去隔壁的二舅家走了走。二舅跟大舅的性格迥異,大舅老實本分,二舅靈活精明。因為受不了種田的苦,二舅十多歲就跟着鄰居學做竹篾。慢慢的,他從賣竹簍竹籃和竹凳等簡單的竹制物中摸索到經商的門道,他去瑞金販瓦罐缽子等器皿回鎮上賣生意紅火了好多年,那時在大河下二舅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後來家住橫街,因為門店位置好改做餐飲,生意又紅火了幾年。現在他們二老也不折騰了,二舅每天玩玩小牌,舅母去田裡拾掇青菜,生活清閑舒适。眼下應該是他們最為忙碌的時候,因為在外謀生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全回來了,十多人的吃喝拉撒睡全由兩老張羅,可以想象每天的工作量是巨大艱辛的。可能很多人會認為這是幸福的累,但我卻不這麼認為,因為那三個兒子跟二舅比差遠了,雖說是在外面當老闆,可每年年底多少債主登門,為此二舅不知生過多少回悶氣和少吃了多少餐飯。這些人帶來的不是驚喜,是驚悚,一次兩次你能認真對待,久了不厭煩才怪。
說實話,我對他們三兄弟不無看法,尤其是在有前人鋪路的情況下,在深圳做物流十多年會混成這副模樣,真是恨鐵不成鋼啊。那鋪路人不是别人,就是我那都不知怎麼形容的父親。00年前後,大表哥在大河下石拱橋邊開的雜貨店生意慘淡,兩夫妻就在店裡打牌和吵口度日,你怨我輸了五百塊、我怪你沒讓位置扳本,日子幾無甯日。二舅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那時聽說深圳商機大跑車賺錢,況且有不少鎮人已在那邊站穩腳跟生意有保障,二舅就有讓大表哥南下闖的想法,但木讷膽小的大表哥怎麼敢去?二舅靈機一動想到父親,但父親隻是開報廢車的命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去深圳橫沖直撞啊。二舅雷厲風行,拿房子作抵押,去銀行貸了五萬。父親也不再猶豫,找到經常跟他拉化肥的農技站站長,以兩分五的利息從他手上借了兩萬。拿着錢,父親和大表哥去了一趟安徽,開回來一輛輕型箱式貨車。車子停在二舅家門口時,二舅燃響了一串鞭炮,濃密的煙霧遮擋不住大家的笑顔。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冬日早晨,大表哥和父親帶着衆人的殷切期待,開啟了去深圳的征途。理想很美好,現實太骨感。大表哥隻是個麻将好手,在機械方面是沒半點天賦的,半年不到他出了三次事故,給人家賠了不知多少錢。那時母親每次從二舅家回來臉色都不好,而我們三兄妹也遭殃,顯見的就是沒飯飽。說了你都不信,那真是數米而炊啊;菜不夠,就多放鹽,大家省着夾。我骨瘦如柴,像紙片一樣單薄。但就是這樣的體格,我還能在各種比賽中收獲榮耀,實乃天賦異禀也!
但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随着大表哥駕駛技術的精進,他和父親的合作也走到了盡頭。父親和大表哥散夥的導火索是父親和賴比中打了一架。賴必中和大表哥是同房兄弟,早年也住奉先思孝。那時他在深圳丹竹頭的闵鵬程物流園開了一家物流公司,生意不錯,父親和大表哥來深圳後就在他的公司落腳,車也挂靠在他的公司。起初必中對父親也還不錯開口閉口稱父親為“姑丈”,直到那一天,父親在老闆娘的質問下,沒隐瞞住必中在“發廊店”快活的事實,他們之間建立的深情厚誼立馬坍塌,化作了無窮無盡的咒罵與怨恨。
爆發于父親跟必中之間的那場打鬥對我家造成了深遠的影響。十多年後,當我開着一輛藍色的二手小貨車開始小心在深圳摸索的時候,丹竹頭闵鵬程物流園10棟3樓501室的打鬥聲還在刺痛我的耳膜。逼仄的房間囚禁着父親孤冷的身影,必中站在門口,有恃無恐地發洩着心中的憤怒:“你這個苦流氓!在鎮上乞讨了半輩子……”忍無可忍的父親和必中對罵起來。不久,兩人就摟抱在一起,要緻對方于死地。慢慢的,戰場在衆人的簇擁下,延綿到屋外的走廊上。突然,必中抄起立于牆邊的掃把亂揮亂打,掃把一頭的木棍像雨點一樣砸在衆人身上。“哎呦!”一人腰間猛受一擊,皮肉撕裂,殷紅的血液四濺,疼得在那哇哇大叫。經此變故,衆人忙去攙扶受傷者。父親掙脫纏繞,一個健步上前,右手迅捷地抓住砸來的木棍,靠着一股淩厲的蠻勁,硬拖着必中朝樓梯口走去。被抓住命門的必中已是強弩之末,隻是礙于情面在那虛張聲勢地大喊大叫。在樓梯上,必中腳下不穩,一個踉跄,栽倒下去。老闆娘前來攙扶,也被餘力所累,哭嚷着跌落下來。霎時,拖鞋橫飛,慘叫連連,就像那慘絕人寰的戰場,沒有勝者,沒有敗者,隻有無盡的痛苦絕望和悔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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