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泉丘

觀中一衆肯定是想要麥冬留下,畢竟還沒經正式的傳度授任,且麥冬道階品級确實太低,若不勤修苦練,時間長了怕是難以服衆。

“觀主的意思我也明白,不過現下我能力确實有限,解不了丹林陰陽靈脈的封禁,自然也無法使用靈力開啟流沙秘門。隻要保管好鑰匙,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了。

而且,在泉丘我還有些個人的事要處理,等過一陣忙完了,我一定再回山,潛心修習,争取早日找到辦法開啟秘門。”麥冬心口不一自然是有愧到了極點,但一天沒有消除心裡那一點莫名的不安,他便隻好隐瞞一天自己的秘密。

看到月十一也在一旁,這種忐忑更是在一瞬間充斥了内心。

觀主張鶴點了點頭,看得出他一直是個随和寬厚的,甚至還讓人莫名覺得有些随性,算是道骨仙風少了許多,卻是真的好相處的大叔。

“觀主,麥執事雖這樣說,我卻覺得不妥。雖然他尋回了泥壇為道門重振了名譽,但上任執事的事情還未有定論,一碼歸一碼。”趙畔生雖這樣說,但明顯比初時和遜多了,隻是嘴上不饒人。

“再着,誰又能保證你不會也消失五十多年。”司敬綱盯着麥冬漠然道。

“司長老想得太多了,以我現在的資質,隻怕就算天天在您眼前晃蕩也一無用處吧。”麥冬有一瞬想着爺爺麥地當年是不是也有像自己這樣戲谑地回敬着那份冷淡的誣蔑質疑。

“好了,藏部行事曆來也是獨樹一幟,從來不拘太多。既然這樣,你早去早回吧。”張鶴清然道。

臨行前麥冬悄悄去到天機山院,但不巧海木不在,隻托付一心腹道童轉交給他一封信。大緻是說他已然料到麥冬的某種“有去無回”,自然不會多勸他什麼。不過恐怕再難來一回祖庭了,不如就多呆個一兩天不必急于走。

且有一點,陰陽靈脈的封印或已不同往日。麥地去後,十方封禁的術法必然松動,畢竟它與施術者存續相關,日子久了甚至不解自消,要他務必注意。

麥冬大概知道海木的心意,隻是這會他不在觀裡,月十一也剛接到任務離開了,一時間似是沒了能交心的人,莫名的孤單讓他感到了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寂寞。

跟觀主簡單了打了聲招呼,觀主自是不多問為難他,讓他全然自便。麥冬有意無心的又不自覺的轉到了丹林的靜廬,放下行囊,他便去往了丹林的陰陽靈地。

山上不比山下,已是落過幾場雪,雪未化盡,卻也漫蓋了片片枯葉。麥冬來到陰陽靈脈,暗自用術法探去果然毫無靈力氣息,雖然那天衆人都在時他也早已使法探尋數遍,但也是直到今天才死心。

“八柱束痕和十方封禁的搭配真的是絕了,這哪裡有一點痕迹。即便是十方封禁的術法日漸消弱,但就憑我現在這道行何年何月才能解開,難不成真要再回來在這潛心參道,了悟餘生?”麥冬越想越頭大,一時沒注意有人已悄然站在身邊。

他冷不防回頭還是吓了一跳,但那男子卻微笑伸手将他扶住,立身行了一禮。

“麥執事,怪我怪我,應該先打個招呼的。”

麥冬細看去,這白淨清秀的男子不正是前幾天山門前從傀儡術人手中救下褚長青的那個持劍道兄。

“噢,原來是道兄,沒事沒事。道兄的毒傷可是已經痊愈了?”麥冬忙回一禮問道。

男子溫潤一笑又行了一禮。

“多虧當時麥執事的丹藥,不然萬一那毒氣四散經絡了必難護住心脈。現在已無大礙了。”

麥冬點點頭又有點不自在的不好意思。

“其實叫我麥冬就好,不然我們就互相稱個道兄也行,不用那麼正式啦。對了,還沒請教道兄怎麼稱呼?”

“不敢,寮部初等執事,司鋒。”邊說司鋒邊又行了一禮。

“原來是司道兄。”麥冬隻得回禮,不過聽聞他姓司,又不免在心裡犯了兩圈嘀咕,不能不想到他剛來就在一心堂言語咄咄的那個長老。

司鋒見他面有心事,也不多言,笑着從背包中拿出了兩本厚重古籍捧在懷裡。

“觀主知道你還要再呆個一兩日,就囑咐門人把這兩本書交給你。得知你已經學習過《道德》和《想爾注》,隻這兩本與我派聯系更緊密的《五道錄》和《洞真黃庭經》你還未研讀,他叫我尋到你就交與你。

還特别囑咐,如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時去請教經執事。”

爺爺也說過,既然是祭酒末品,就一定要從基礎學起,一步一腳印的踏實而行,而要受度入門且擔一門執事要職似要所學更多。隻不過當年他隻教授給了自己天下道門幾乎相同兩本入門典籍,這《五道錄》和《洞真黃庭經》還真是聞所未聞。

見他面有疑慮司鋒整好背包稽首輕言:“執事道兄也不必心急多慮,入了道門修習本就講求資質和緣法,隻要潛心研學,假以時日道兄必有所成,也不負祖輩盛名。”

難得還能聽到這種安慰,麥冬心裡油然升起一點感激。二人客套幾句後,司鋒稽首道别,走了兩步他複又停下,麥冬則剛用葫中匣施術将兩本書裝了進去。

“道兄的法寶果然精妙,隻是我還有幾句肺腑希望你莫怪。”

麥冬笑着擺手,哪就那麼客氣,希望他直言不諱。

“過去的恩怨終歸都是過去了,上一代的選擇也隻能代表他們,希望不會影響到我們以後同屬一門,力禦外敵。”

見他話裡有話,麥冬倒認真了起來。

“道兄為什麼這樣說?對了,那位司長老和你是?”

“我的外祖,我随母姓。”司鋒淡然道。


兩天後,回泉丘的路上已是傍晚,火車轉彎時車鈎處的聲響也讓麥冬變得沒有一絲困意。

他交替看了小半天《五道錄》和《洞真黃庭經》,發現講的更多還是觀道由來以及五脈傳承和修道的基礎法門與前提。

他腦子裡反而更多回想的是與司鋒分别時說的話。原來這些年觀道觀從未放松對天地靈氣靈力變化的監測,因為靈脈的封印和藏執事的失蹤,他們隻能更加謹慎不懈的對待占星坪上觀星術陣的預測。

靈力變化可能不是一時一刻且從未排除,畢竟當年在結果上還有着另一種可能的說法,隻是沒人能證明這靈力異變已經開始了多久。

因此,凡道門中人這幾十年來的一緻感受和看法是,天地間的靈氣确是在日漸衰弱,更有甚者許多基礎法術也已施展不易,更不用說諸多憑借靈力禁制的術法和事物。

長此下去,恐怕不定哪天那憑借曆代先輩出生入死換來的諸道和平就會因靈力失衡而出現不測。

暮色四籠,火車漸行漸慢,一時間麥冬莫名在心裡掠過一陣糾結。難道要告訴衆人他已能開啟秘門的秘密?但天曉得他們究竟想要從那裡獲取什麼東西來改變天地靈力影響衆道命運。

而若真如此,面對爺爺他豈不是成了“叛徒”?!

列車緩緩進站已是入夜,麥冬有些煩亂的在隆冬夜裡招呼了一輛出租,司機本想賺他一筆但見他比自己還熟路的份上悻悻地打起了表。

其實他根本沒想好到底先去哪,隻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了礦廬老街。


後來麥冬才意識到回來的那天剛好是小年。一個星期後敲開父親家門的那刻,他還是不太情願的看了父親一眼,随即步入房内,找尋着奶奶所在。

見他回來奶奶噙着淚一把抱他在懷裡。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過年了,該團圓了。”

麥冬四下看了看,姑母們還沒來幫着忙年,隻有父親在調着炸貨的餡料。後母瞥見他來了,臉一黑去到後廚佯裝不知的忙些什麼。

“現在開車還過得去嗎?”

到底是父親先開了口,麥冬心底是真不想說什麼,奶奶一見如此連忙拍了拍他的背。

“還那樣,挺好的。”

“生意好年底不該更忙的,怎麼還有空休息?”

就知道會這樣,沒兩句麥冬已經懶得再說了。

“錢不好賺的話還是找個靠譜的企業踏踏實實的才是。最近咱泉丘我看事也不少正好安生休息下,年後你王叔叔家得空了一起跟我去坐坐吧。”父親頭也不擡的攪着陷鄭重其事道。

麥冬想推門出去透透氣,奶奶卻攔着他拽過他的手,從身旁的小包裡摸出了一個紅包遞到他手裡。

看着奶奶的眼神,似乎這個家裡也隻有她才懂他了。

“我不走,現在不走。去陽台。”

晌午的時候餃子已經包了兩大蓋墊,奶奶手上還不停,笑抿着嘴一臉欣慰。暫時忙完了的麥費不知什麼時候也踱步到了陽台。

天氣陰寒,太陽早就被堆積起的厚重雲朵藏了個嚴嚴實實。

“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也會這樣,犯糊塗,不撞南牆不回頭,但那會可沒人提醒我。當父母的都不想孩子還要走那些自己走過的彎路。”

麥冬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着遠方的一朵雲吞噬驅趕着另一朵。

“回來吧,日子還得向前看的。”麥費一語雙關的說着轉身就往屋裡走。

“爺爺的路怎麼就是彎路!我的路怎麼就不能我自己走?”麥冬緊攥着欄杆依舊沒有轉身,隻是内心的不在乎逐漸被憤懑代替了。

“那算什麼路?有前途嗎?你知道你爺爺最終為什麼選擇在學校裡度過後半生,還不是為了這一家大大小小!

你這麼年輕,知道多少人生艱險。”麥費的聲音裡還是透出了一絲氣急敗壞。

“起碼我還有得選。”說着麥冬将火桃木鑰匙舉到麥費眼前。

那一刻他似乎察覺到了父親不經意的往後傾了下身子,眼中的怒氣在一瞬間被失落所取代。

“我不想你後悔!”

這種語氣的父親麥冬還是第一次見。他揣起了鑰匙,天空中飄落起了片片冰晶。

“不選,我怕我會更後悔。”

直到走出門和迎面走來的姑父姑母碰了面,寒暄兩句間奶奶還是追了出來,手裡提着兩兜裝好的生面餃子。

“我吃不了這麼多。”麥冬有些不忍。

“傻孩子,你不是說那姑娘沒回家麼,真吃不了冰箱裡凍上,和新鮮的差不多少。”說着她還是把餃子塞到他手裡。

“記得晚上回來過年啊!”

麥冬故意走得快些,但還是聽見了這句他可能根本辦不到的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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