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觀社會變遷下普通人家的衣食冷暖

窗外,天空陰翳而不晴朗,飛過幾隻尋花找蜜的蜜蜂。

近日,我拜訪了父親的一位故交,是位鐵匠,曾經在他那兒打過不少農具。幾經搬遷的鋪子,最終回到了我記憶中第一次走進鋪子時的位置。鋪子裡面的陳設,和過去差不多,除了那個體積最大也最顯眼的爐子。

從記事開始,小學到初中期間,曾經數次造訪這間鋪子,每次都會看到爐子裡有紅得發光的炭在燃燒,爐子周圍的空氣灼熱得讓人不敢靠近,而時不時炸飛起來的炭星也會讓人擔心弄壞身上的衣服。每次在等待崩刃或斷闆的鋤頭、柴刀被修補完成前,我都會盯着爐子觀察,盯到眼睛發澀時才會移開視線,去看看其他角落。有時候在視線的徘徊移動過程中,就會與一位從鋪子外走來的、要訂做某種鐵具的顧客的目光碰撞上。

這些前來訂做或修補鐵具的人,和我一樣,都是附近居住的人。那時候,這間鐵鋪的生意,雖說不是絡繹不絕,但我的每次等待、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都平均有三四個人上門。一天下來,除了吃飯洗澡休息的時間外,滿滿當當的都是掄錘子的揮舞,而铿锵的鍛鐵聲也是洋溢在鐵鋪四周,哪會有什麼餘力去養蜂采蜜,何況單靠打鐵主業就已經夠小家滋潤了。

但,這些都是過去的光景了,不是此刻眼前的畫面。


...

打鐵用的爐子

高大的木棉花下,有蜂箱在靜靜地坐着,守護,一隻隻嗡嗡飛舞的蜜蜂。

這次拜訪所停留的時間,不算很長,但也有一個小時左右,期間我并未遇見上門的顧客。按父親朋友的說法,現在的狀況下,一天要有三四個人上門便算是生意火熱了,哪還敢期盼像過去那樣每天有十個左右的訂單。

這一次,在這間鐵鋪裡,我将一個曾經每次到來鐵鋪時、想做又沒能做成的事情,付諸實踐了。這個,在每次前來鐵鋪時都會在腦海中萦繞的想法,就是用手去感受一下爐身。爐子身上的磚塊,摸起來和自家曾經的釀酒用的蒸餾爐竈很相似,但些許不同的是,今日的這打鐵用的爐子少了溫熱、多了寒涼。

沒錯,我這次造訪時,鐵鋪還未起火開爐,而鋪子外的日頭都快爬上中天了。這番情形,與過去的淩晨一大早就要起火開爐相比,實在是不能不令人訝異啊!如今,勉強經營鐵鋪,順帶養蜂采蜜的父親朋友告訴我:“在沒有明确的訂單到來前,我是不會起火開爐的,現在的炭也不便宜。沒有單子就開爐,那麼就是錢在白花花地燒。而且就算手上有了一單,可以開爐了,但完成已有的單子後,下一單遲遲不來的話,也是會把爐子滅掉。雖然起火開爐挺費事的,但不燒的爐子省炭啊,省炭就是在省錢,不然靠外面幾櫥蜂箱采收起來的蜜,怎麼抵得過每天空燒爐子所消耗的炭錢?”

離開時,站在鐵鋪門口,望着公路上絡繹不絕的汽車和摩托,也望着公路下面的那條望洋河。心想,這日夜奔騰不息的東逝水下面,該是有多少史書不載的衣食冷暖在靜靜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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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的江面

路邊,沐浴着春風的花朵,璀璨而多樣,但多無蜜,令勤勞的蜜蜂更操勞起來。

改革開放之下,中國的一切建設和發展,如同九牛拉車般,力道很猛、速度很快。在這樣的強勁推動力下,我國的工業生産不僅迅速起色,更很快達到種類完備、規模龐大和産能自足。工業起來後,中國政府并沒有沉浸在暫時的功績中洋洋自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子骨羸弱的農業,開始了延續至今的工業反哺農業戰略,提出農業現代化發展目标。

農業發展目标确立後,一時間農業器械化、農業規模化的口号和政策相繼問世,并唱徹大江南北的無數城鄉。國政方針煥發出來的商機,催動了一批又一批的農業機械,走出制造工廠,紮根鄉間地頭。

這些農業機械,随着光陰輪轉,到了今天,俨然已經順利替代鋤頭鐵鍬,成為農民耕耘土地的工具。這些或快或慢地行走在良田沃土上的,或體型碩大、或精緻嬌小的各式農機,曾幾何時,每次發出轟鳴聲都會激起無數的充斥着探索求知精神的好奇目光,而如今也都再也招不來玩鬧孩童的一絲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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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機

農機的普遍使用,讓過去那種一人種田全村吃飽的奢望,漸次地成為可觸可摸的現實。然而,農業生産效率的提高,以及國家民生政策的調控,讓農作物單價一直都呈現出疲弱的漲勢。許多缺乏田間管理能力的人,無法經營一望無垠的耕地,看到一畝三分田的收益已經無法養活自己和家人,很幹脆地放下了鋤頭和鐮刀,背起行囊走進了陌生的大城市。

無法連成片的七零八落的耕地,不管是肥是瘦,在公路邊的搖身一變成為店面,靠近居住區的順理成章地迎來新居落成,而剩下的那些便在春以秋代序中任萋萋荒草湮沒昔日勞作的痕迹。

農機的增多,稼穑者的減少,讓包括鋤頭鐮刀在内的各種農具不再走俏,打鐵爐的爐火就這樣熄滅下來,鐵匠埔的門前就這樣飛舞起蜜蜂的身影。

黃昏的晦暗不明中,又看到了早上的那幾隻蜜蜂,但我卻不知道它們今日是否成功找到了花蜜!


...

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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