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淮

幸福來得太突然,秦淮覺得自己根本就還沒有準備好,愛的人向她撲面而來,吻得卻那樣生硬。自小到大,見璟沒有帶過女人回家,與莫牽哥哥并駕齊驅料理着秦雷兩家的家業,自小到大,他與哥哥一樣,陪她玩耍,由她任性,予她衣食無憂,百般寵愛。但玉蘭樹下那一眼,她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哥哥,他與莫牽哥哥不一樣。他的臉總是幹淨好看,他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書本墨香,家裡的洋先生也總是誇贊他敢作敢為,品性純良。兵荒馬亂的年代,是他與哥哥守護了冰冷宅院的溫暖,家的溫暖。

暗生情愫的時候,她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隻是喜歡的物件都想與他分享,想跟在他身邊,看他認真讀書寫字的臉,喜歡聽洋先生對他贊不絕口,喜歡莫牽哥哥對他言聽計從,因為他終有一日從那個不讓她摸頭的小男孩變成了獨當一面的男人。而他毫無預兆的吻了她,對她說嫁給他。可能是那夜酒的迷離,可能是那夜青樓女子的煽豔,可是無論如何,她也終于得償所願,她才知道,原來見璟也是鐘情于己,每思于此,惴惴難耐,這原來就是愛啊,不笃定,不确切,不真實,卻又近在咫尺宛如流沙,隻敢捧在手心,隻敢捧着,怕握輕握重都會變了模樣。

後來的日子,在莫牽哥哥的陪伴和操持下,他們一同往返于各類商鋪,置辦着成家用的物什,那是秦淮心中期寄最滿的時光,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綠色好看。”在綢緞鋪的時候,見璟駐足看了好久,他拿起那匹雕紋綠緞在秦淮身前比來比去,一邊端詳着秦淮,一邊又望向莫牽征求建議,莫牽也點頭。

秦淮笑咪了眼。

裁縫為她量朵尺寸時,她還悄悄向外張望,見璟與莫牽,一個倚着門框,一個碾着下巴颏摸索綢緞,都裝出一副深谙其道的商人模樣,拒絕被掌櫃當成“冤大頭”。秦淮心裡暗暗地好笑,秦家雷家的産業裡唯獨沒有“錦羅綢緞”這一項呢。

女子跌跌撞撞從後門闖進綢緞鋪時,與秦淮撞了個滿懷。她頭發淩亂,臉上的妝容也像融化了一般支離破碎。還不等秦淮反應過來,跟在女子身後的軍兵就沖了進來,帶着滿身酒臭,露出滿布黃褐色垢幹的牙,叫嚣着往跌倒的女子身上撲,順勢扯開了她旗袍分的叉。秦淮本能沖上前去,拽住無恥軍兵,大喊着: “紅姑娘,你别怕——”

她話音未落,見璟和莫牽便雙雙出現在眼前,甚至還未開言,幾個人便掙紮扭打起來。綢緞鋪的掌櫃趁亂沖上街,大喊着救命,引着人去報官。可誰也不知道,這軍兵并非獨自作惡,在見璟和莫牽将他制服五花大綁之時,他那隊醉醺醺的援兵兄弟一聲怒吼之下,見璟和莫牽連忙給他松了綁。

秦淮和紅兒都被人緊緊擄在尖刀刃前,脅迫着見璟莫牽。雙方交涉,見璟見不得莫牽望向小淮心急如焚束手無策的樣子,反手抓過那渾身惡臭的軍兵要換秦淮,至于花澗坊的頭牌,與他們無關。

“一換一?你們想得倒美。我們整整一隊兄弟,兩個女人都還嫌不夠呢。”軍兵隊列中爆發出一陣令人不齒的笑聲,為首的那個軍兵像不懂事的叛逆纨绔,越發對秦淮感興趣起來。

秦淮徒勞掙紮着,脖子被鋒利的刀刃頂出來血滴。

“放開她——”見璟和莫牽幾乎同時喊出聲,沖上前去。

混亂中,誰也沒看清,誰的刺刀在空中揮舞,誰的拳腳在縱橫交錯,誰在嘶吼,誰在哀叫,誰的血,灑在嚣塵,止住了紛擾。

人群靜下來。

莫牽一臉茫然,手中從綢緞櫃台操起的剪刀尖刃從紅兒纖細脖頸抽了出來,噴灑得到處都是,像花,盛放。

一聲槍響。

莫牽眼神愣住,捂住胸口,踉跄倒地,見璟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寬大掌心扶住他的頭,生怕他磕着碰着,傷了腦袋。可是,被莫牽捂住的胸口早在瞬間滲出了血液,他像被淋了一身的畫染,前胸纓紅紮眼,血,越湧越多。

他倒在他的懷抱中,這麼多年來,頭一次,肆無忌憚,不思過往,無畏将來。這懷抱,他思戀過好久。

“早知道是這樣,當初我……”莫牽盡量穩住自己顫抖的手,想讓自己看上去跟往常一樣沉穩冷靜,朝見璟頭上揉去。暗紅,擰濕了見璟蓬松的發端。

“别說話,你别說話,沒事的。”

“對不起啊……小璟,辛苦你這麼多年,陪我……”

“我一點也不辛苦,和你在一起,我從來就沒有覺得辛苦過——你别睡,莫牽,别離開我——”見璟聲音越來越小,頭埋進莫牽胸前,讓他的手在自己頭上停留。

門口英氣逼人的軍閥下了馬,單膝跪地,将紅兒攬入懷中,雙眸充血,像要殺了在場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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