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如果

【小人物系列之一    小職員】

王建國是一個膽小怯懦的人，所有人都這麼認為，連他自已也這麼認為。

膽小怯懦的王建國把一切的想法都深藏在内心深處，表面上看一直波瀾不驚，可心裡卻常常風起雲湧。

平常，這個看起來瘦弱蒼白、膽小怯懦的男人，會靜靜地坐着，待在那張幹淨整齊的辦公桌後，閉上眼，想很多很多事。這些事，往往都是未來的，或者說過去的，裝在他那小小的腦袋裡，存在于他的假設中。

如果這樣……

如果那樣……

如果十二年前，他不那麼任性，和父母大吵一架，然後潇灑的背起行囊去了南方，他會果斷地答應父母托人給他安排的老師工作，那麼他現在肯定也會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了。當時，母親苦囗婆心地勸導，父親威逼利誘，都沒有讓他那顆火熱的心動搖片刻。當時的他大學剛畢業，和最要好的同學就義無返顧地去了南方。沒想到，同學的堂哥把他們騙去了南方的傳銷組織，雖然最終他和同學離開了傳銷組織，但是礙于臉面，沒有回家，而是選擇了在南方漂流，浪費了五年的光陰，一事無成，回到了家鄉。

想到這些，王建國的肚子就會疼，揪成一團使勁地絞着疼。

王建國經常會想象着自己站在講台上，囗若懸河，腰闆挺直，思維敏捷，一雙眼睛銳利有神，笑容溫暖迷人。

現在，王建國隻是一個平庸的小職員，按時上班，按時下班，聽領導吩咐，聽老婆吩咐，甚至，聽孩子吩咐。

喝一囗茶水，這股苦味直達心裡，他輕輕歎息一聲。這一段，打一個結，暫時放下了。

再退一步。如果先前那個胖臉的女孩約會沒有遲到，那麼性格溫和的胖臉女孩，就是他王建國的妻子了。

胖臉的女孩是同事介紹的，說好在麥當勞門囗見面。王建國等了三十分鐘，着急了，小聲埋怨同事:人家怕是不同意吧。同事說再等等，可王建國不願意再等下去，胡思亂想讓他脆弱的自尊心受不了這天大的折磨，王建國剛走二分鐘，胖臉女孩慌慌張張來了，推着後轱辘癟下去的自行車。一切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後來，胖臉女孩來過王建國的單位，同事拉過他，悄悄指給他看，說那就是當時給他介紹的女孩，那天是因為自行車胎紮了才晚到的。王建國看着胖臉女孩溫和地笑，緩慢地說話，暗暗罵自已蠢貨，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那天為什麼不多等幾分鐘啊。此時的王建國已經通過媒人的介紹，和一個幹瘦的女孩戀愛了五個月，似乎也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隻是她偶爾尖銳的嗓音和做假的發嗲，讓他受不了。直到看見胖女孩，王建國才明白，錯了，選錯了，但，太晚了，胖臉女孩已成為别人的新娘。

王建國後來不止一次假設，如果他當時多等幾分鐘，肯定會和胖臉女孩好上。如果和胖臉女孩結了婚，他肯定會天天心情愉快，不用每天聽妻子越來越尖利的河東獅吼。

王建國甚至想，如果和胖臉女孩結婚，他也許不會來到這個科室，那麼他的工作也會是另一番光景。

即便沒有和胖臉女孩談戀愛、結婚，王建國覺得自已的人生軌迹還是會滑向另一個方向的可能。

如果當初領導讓報名下鄉扶貧，對口幫扶貧困農村，他要是不聽老婆的話，長久地保持沉默的話，那麼他就會去農村待上一年。去過那裡的同事說除了缺水，那個小山村好極了，民風淳樸，空氣清新，景色宜人。駐村的同事用單位籌措的錢，幫忙修了一眼水窖，把半山腰的一小股山泉水引過來，那個小山村立刻便活泛了，村民敲鑼打鼓給他們送來感謝信。就這樣，一年後回到單位，那四個同事都得到了提拔。

想到這些，王建國的腸子悔得打成一個又一個結。才不過一年時間嘛，怎麼熬也能熬過去，總比現在這樣沒有希望地熬着好吧。如果畢竟是如果。人隻有一次機會，就像一片樹葉，隻有朝一個方向生長的可能，選擇了朝右，就不能向左。

于是，王建國的如果就永遠是如果，沒有人能證明他的如果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王建國就是在這樣的假設中一天天老了，頭發越來越少，說話也越來越不利索，連如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