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的故事

01

這兩天讀李娟的處女作《九篇雪》，關于騎自行車的一段故事，讓我又樂又怕，也勾起了我對于自行車的回憶。

先說說李娟的故事吧。那天她們的村莊突然得到一輛自行車，勇往無前的娟媽搶得先機，撂下追逐的人群，一溜煙騎得無影無蹤。

誰知，一小時後，便和自行車雙雙破破爛爛地回來。可就這樣，也沒吓退好奇勇敢的人兒。

娟媽護短，将第二把接力棒交給了李娟。

那可真是虎母無犬女啊，李娟像個飛人似的，一躍而上，坐定後，才驚覺，這可是二八型自行車呀，自行車裡的大哥大。

個矮腿短的她隻好像芭蕾舞演員一樣，繃直了腳尖，才夠上腳踏，而那個腳踏，已被娟媽摔得隻剩下中間一條鐵杠杠了。

隻能奮力左扭右扭，勉強前行。也隻有前行了，因為，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飛身下車。

可是，不愧是娟媽的女兒。一旦适應這樣的姿勢了，起初的那一點擔心，便随風而逝，甚至轉化為強勁的風動力。

她在河邊騎行，風吹過她的發，河流嘩嘩地在身旁流淌，那顆向往自由的心早已心潮澎湃。

路過一位騎馬的牧民，她清脆地叫喚一聲，請他讓讓道，然後一把飛馳過去，将嬌傲的背影留給牧民，像個俠女似的。

可是，幾分鐘後，在路口轉角處，俠女卻癱倒在幾乎散架的自行車上，爬不起來。

那位好心的牧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還不忘叮囑，注意臉上胳膊上的傷口。

俠女，早已糗得擡不起頭了。

待她一瘸一拐地推着破爛不堪的車回來時，再沒人搶車了。

第二天，方圓幾裡的孩子們都來探望自行車。

這一段故事，實在笑得我肚子疼。特别是李娟沒注意到疼，隻關注丢不丢人的這段描述，實實在在引發了我的共鳴。

02

我剛學自行車那會，還是個初中生，十三四歲的黃毛丫頭。那時體育課允許自由活動，不少同學便學騎自行車。

那時，有的同學家住得遠，家裡有條件的便配了自行車。一路風馳電掣到校，鈴铛聲裡都兜着藏不住的歡歌笑語。令其他同學着實羨慕。

幸得有那慷慨大方的同學，主動提供珍貴的車輛給我們這些小白練習。

體育課的場地在學校對面的體育場，也是縣城裡最大的體育場。

一個800米橢圓形的大跑道，環抱着一大片綠茵茵的草坪。空曠的體育場，常常隻有那麼一兩個班的學生，有一種身處大草原的自由自在。

也有少數路人穿行于體育場。那時，除了周末時分，體育場還比較少見鍛煉身體的人。

練車自然得在環形跑道上。初時，總得幾位同學幫我扶上車。我天生膽小，一有風吹草動，便忍不住驚聲尖叫，吓得車轱辘也直打哆嗦。

常常稍一遇“險情”，就立即跳下車，倒是比較少摔倒。當然，也就學得慢。

好在個子小，總是惹人給予最耐心的關照吧。

那天忘記了是第幾回學車了。總之，終于可以勉強獨自騎行。教我的幾位同學便在一旁觀望。

我筆直地端坐在自行車上，目視前方，感覺自己高高的，像個小大人。

風拂過我的兩根馬尾辮，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抿得緊緊的，兩手則死死握住車把手，比拔河還用力。

也就自由騎行了一小會，突然發現前方不過10米處，有位男士沿着跑道，慢慢向前走，正好在我的正前方。怎麼辦，我的腦子突然打結了。

下一秒，便已沖着他大喊，不要動，不要動。

那位男士立馬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僵在原地。

可是，說話間，我也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便直直朝他撞過去，連人帶車。

他啊的一聲，歪向一邊，手已經捂着右小腿。我呢，則倒在自行車上，狼狽不堪。

估計他還是比較身手敏捷，躲閃了一下，總之，沒有倒地，隻是被撞歪。

但是，畢竟被撞疼了。他的臉幾乎扭曲了，擠出一句話，不是讓我不要動嗎，為什麼還撞過來。

似乎能看到一團火，從他的頭頂燃起。他是個二三十歲的青年，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幸虧不是兇巴巴的那種。

我又怕又羞愧，紅着臉，結結巴巴地連聲道歉。那幾位同學也趕上來，都幫着道歉。

估計看我們都是中學生，也有可能看我這瘦弱的小身子骨，他也隻好悻悻地嘟囔幾句，不會騎就不要騎，叫我不動還沖過來。

然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是怎麼起來的也忘記了，隻記得同學們圍在我身邊，叽叽喳喳。

有同學說，火氣這麼大，會不會失戀了？聽得我更羞愧了，那不是雪上加霜嗎。

為啥我要讓他不要動呢，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其實是想對自己說？

印象中，那天自己沒怎麼摔疼，隻反複琢磨那位男青年的那句話。

自此以後，一看到有人學自行車，眼前就自然浮現出那個哭笑不得的畫面。我也就自然而然，躲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