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統書局發行王逸注《楚辭·天問》（十一）

惟澆在戶，何求于嫂？（澆，古多力者也。《論》曰：“澆蕩舟。”言澆無義，淫佚其嫂，往至其戶，佯有所求，因與行淫亂也。

補曰：澆，堯吊切，見《騷經》。）

澆，又名奡，寒浞之子，事見《離騷》。

何少康逐犬，而颠隕厥首？（言夏少康因田獵，放犬逐獸，遂襲殺澆而斷其頭。

補曰：《說文》：“颠，倒也，俗作㒹，下同。隕，從高下也。）

此言少康殺澆複國之事。

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女歧，澆嫂也。館，舍也。爰，于也。言女歧與澆淫佚，為之縫裳，于是共舍而宿止也。）

前面有“女歧無何，夫焉取九子”，是個無夫而有九子的神女，似與此女歧不是同一人。

何颠易厥首，而親以逢殆？（逢，遇也。殆，危也。言少康夜襲得女歧頭，以為澆，因斷之，故言易首遇危殆也。一本“颠”下有“隕”字，“殆”上有“天”字。）

少康冒險夜襲澆，卻誤殺了女歧。

湯謀易旅，何以厚之？（湯，殷王也。旅，衆也。言殷湯欲變易夏衆，使之從己，獨何以厚待之乎？

補曰：《書》雲：“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傒予後，後來其蘇’，湯之厚其衆以德而已。”）

此句有些莫名其妙。其前後都在講少康滅澆複國之事，這裡卻忽然提到商湯，明顯不合邏輯。聞一多認為，“湯”是“澆”字之誤，“易旅”則為制甲的意思。意即澆發明了一種能使甲革堅固的技藝，所以寒浞能殺以善射聞名的後羿而奪其王位。此羿為篡夏之羿。

覆舟斟尋，何道取之？（覆，反也。舟，船也。斟尋，國名也。言少康滅斟尋氏，奄若覆舟，獨以何道取之乎？

補曰：斟，職深切。《左傳》雲：“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尋，滅夏後相。”注雲：“二斟，夏同姓諸侯。相失國，依于二斟，為澆所滅。”然則取斟尋者，乃有過澆，非少康也。《天對》雲：“康複舊物，尋焉保之。覆舟喻易，尚或艱之。”承逸之誤也。取，此苟切。）

夏後相被後羿驅逐，逃到斟尋。寒浞襲殺後羿奪後位後，又派澆攻滅斟尋，殺了夏後相。王逸誤解成了少康滅斟尋，洪興祖進行了指正。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桀，夏亡王也。蒙山，國名也。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國，而得妹嬉也。

補曰：《國語》雲：“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未嬉女焉。”注雲：“有施，嬉姓之國。未嬉其女也”。）

夏桀伐有施氏，有施氏送妹嬉求和。

妹嬉何肆，湯何殛焉？（言桀得妹嬉，肆其情意，故湯放之南巢也。妹，一作末。殛，一作拯。

補曰：妹，音未。嬉，音喜。《說文》雲：“殛，誅也。”引《書》“殛鲧于羽山”，或作拯，音義同。）

屈原問為何湯放逐了夏桀，卻誅殺了妹嬉？

舜闵在家，父何以鱞？（舜，帝舜也。闵，憂也。無妻曰鱞。言舜為布衣，憂闵其家。其父頑母嚣，不為娶婦，乃至于鱞也。

補曰：鱞，古頑切，《經》、《傳》多作“鳏”。《書》曰：“有鳏在下，曰虞舜。”此言舜孝如此，父何以不為娶乎？）

舜父瞽叟幾次三番要殺舜，又不給舜娶妻成家，讓舜成為鳏夫。

堯不姚告，二女何親？（姚，舜姓也。言堯不告舜父母而妻之，如令告之，則不聽，堯女當何所親附乎？一雲“女何所親”。

補曰：《書》雲：“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二女，娥皇、女英也。孟子曰：“舜不告而娶，為無後也，君子以為猶告也。”又《萬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則吾既得聞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伊川程頤曰：“舜不告而娶固不可，堯命瞽使舜娶，舜雖不告，堯固告之爾。堯之告也，以君治之而已。”）

堯将二女娥皇、女英嫁給舜，卻沒向舜父提親，故舜雖有妻，其家人卻不知此事，即“二女何親？”之故。姚，傳說舜姓姚。

厥萌在初，何所億焉？（言賢者預見施行萌芽之端，而知其存亡善惡所終，非虛億也。億，一作意。

補曰：億，度也。《論語》曰：“億則屢中。”意，與億音義同。）

璜台十成，誰所極焉？（璜，石次玉者也。言纣作象箸而箕子歎，預知象箸必有玉杯，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如此必有崇廣宮室。纣果作玉台十重，糟丘酒池，以至于亡也。

補曰：《左傳》曰：“夏後氏之璜。”璜，美玉也。郭璞注《爾雅》雲：“成，猶重也。”《淮南》雲：“桀、纣為琁室、瑤台、象廓、玉床。”）

“厥萌在初”，指纣王用象牙箸之事。箕子見微知著，預知纣以後必窮奢極侈，後果有“璜台十成”之奢糜。

登立為帝，孰道尚之？（言伏羲始畫八卦，修行道德，萬民登以為帝，誰開導而尊尚之也？

補曰：登立為帝，謂匹夫而有天下者。舜、禹是也。《史記》夏、商之君皆稱帝。《天對》雲：“惟德登帝，帥以首之。”逸以為伏羲，未知何據。）

誰登立為帝？王逸認為指伏羲，可能是由下句提到女娲而來，但伏羲、女娲位列三皇，并不在五帝之屬，故洪興祖懷疑王逸的解釋有誤。

女娲有體，孰制匠之？（傳言女娲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

補曰：娲，古華切。古天子，風姓也。《山海經》雲：“女娲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注雲：“女娲，古神女帝，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變。其腸化為此神。”列子曰：“女娲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聖之德。”注雲：“人形貌自有偶與禽獸相似者，亦如相書‘龜背鹄步，鸢肩鷹喙’耳。”《淮南》雲：“黃帝生陰陽，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

這兩句也佐證了《天問》确實颠倒無序，前面還在講夏桀、商纣之失，卻又突然轉到伏羲女娲的傳說，後面又突然講到舜與其家人的事，完全缺乏邏輯上的連貫性。

舜服厥弟，終然為害。（服，事也。言舜弟象施行無道，舜猶服而事之，然象終欲害舜也。

補曰：此言舜德足以服象，而象終為害也。《書》雲：“父頑母嚣象傲，克諧以孝。”《史記》雲：“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順事父及後母與弟，日以笃謹。”）

何肆犬體，而厥身不危敗？（言象無道，肆其犬豕之心，燒廪填井，欲以殺舜，然終不能危敗舜身也。一雲“何得肆其犬豕”，一雲“何肆犬豕”。

補曰：《列女傳》雲：“瞽叟與象謀殺舜，使塗廪。舜告二女，二女曰：‘時唯其戕汝，時唯其焚汝，鵲如汝裳，衣鳥工往。’舜既治廪，戕旋階，瞽叟焚廪，舜往飛。複使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時亦唯其戕汝，時其掩汝，汝去裳，衣龍工往。’舜往浚井，格其入出從掩，舜潛出。”）

以舜聖人之德，孝其父，友其弟，尚不能感化他們，多次遭到其父、弟的謀殺，但最終舜卻未遭危敗，屈原因此十分不解。對王逸、洪興祖的解釋，我也十分不解。舜雖遭謀殺卻未遭害，隻能說明舜十分聰明機警，不愧聖人之号，又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