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隻要學會管住身體,任念頭起滅,就已經入禅了
當下的我在寫文字。照例,兩位老朋友适時地跑出來搗攪:
小甲:寫一篇關于禅定的文章,把自己對禅的領悟和思考通透地表達出來,要有文采,有故事,說理清晰,最好能夠發表,被轉載,寫成爆文,走紅;
乙我:開寫吧,隻管流露,用鍵盤給敲下來,不要構建任何情節,不要編輯,隻記錄,寫下來,寫下來就是了,寫下來。
哈哈,每次我寫東西或者做事,這哥倆就過來搗擾。擱以前我都是和稀泥,寫寫編編改改,兩位的建議都會有顧及。
小甲和我,是處了四五十年的老朋友,交情沒得說。可最近我認識了小乙,這家夥機靈,我的性情被她摸得透透的,總讨我歡喜。就象年輕時懵懂的愛上一個姑娘,小乙對我來說是新鮮的、幻想的、希望的、和美的,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不能自拔。
聽小甲的吧,寫一篇關于禅的文章。用小乙辦法,不編輯。
這段時間我有些問題總時不時蹦哒出來:學佛15年了,自以為是地所謂明心見性,自以為是的所謂見了道,可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所謂見道,是不是自欺欺人,所謂悟,是不是麻醉自己?所謂禅佛,是不是本來就是假象?
這些年讀經參禅,是外在的喜歡還是内心的修行,是追求知識還是靜養心地?
這個聲音在内心深處沉吟了好多年。我必須回應,直面她,在内心深處,用刀尖挑開來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用小乙的辦法,讓血流出來,鍵盤敲下來,然後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記得15年前,專業練習打座,腿怎麼盤,眼怎麼觀鼻,怎麼呼怎麼吸,念頭來了怎麼處理;佛号有什麼用,空是什麼?在佛學院專業法師的指導下,結合參閱經典,的确領會并習得了一套安全、系統、又循序漸進的方法。
熏習年久,就慢養成了以淨養禅的習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号不斷地從心地裡念出來,看着她,再念出來,再看着。最後這個過程簡變成了:流出來、看着,看着、流出來。佛号之外的念頭來了,馬上念出聲,歸到号子上來。再念再看,反複循環。
這是一種我最喜歡,最熟悉、最不願意變換、卻又最不甘心的打座方式。隻所以不叫修行方式,而叫打座方式:是因為,佛念得最好,禅悟得最妙,卻也隻能算修行前準備得好了些,充分了些。
依我對當下對修行的認知,就一句話:其實你隻要學會管住身體,識得念頭,任由起滅,就已經入禅了。
這些死方法從新鮮到熟悉,從自律到習慣,不知那裡來的神奇的力量,居然讓我十幾年如一日,跟空氣一樣,和自己形影不離。在和别人人激烈争執的一刹那,我可以毫不費力地聽到内心發出的佛号聲,隻需念頭一轉,迅即歸于平靜。
感恩生命的安排,在我曾經的職業生涯早期 ,沒有賦予我世人羨慕的權望,否則不知道要犯下多大的罪惡。記得有一次,單位搬家,換下來一些物品,我負責運送到倉庫中去,途中竟然起了偷盜之念,把兩台電風扇拉到自己家裡去。我的大腦在那一刻被石化了,這件事就被永遠地刻在了上面,成為永遠的恥辱,不可磨滅:反正這些東西最終也不要了,反正也沒有人清點物品,反正也沒有人知道。。。。天哪,太多的理由支持我偷盜:天哪,那時的我,如果手裡掌握着一個部門、一個單位、一個地區,一個國家...,該犯下多大的罪惡?而如此卑賤之事,我居然做了,作了偷賊!
我的人生走到了懸崖的邊上,醜惡的樣子自己都非常讨厭。遠在千裡之外的父母,隻知道他們的兒子在大城市裡體面的工作,帶給他們榮耀。可這是錯覺,靠虛僞維持着。而那個迷失了方向的賊,卻陷入充溢糞臭的巨大豬圈裡,出不來。
貪婪、撒慌、抱怨、寡恩、自私、自閉....每個人都有陽光的另一面,可我卻毫無顧忌地抛棄了陽光,決然且孤獨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我大腦刻有另一塊碑記:甯靜的午後,辦公室,我在寫材料。衛生阿姨給窗台上的綠蘿剛噴過水,陽光穿窗灑在葉子上,慵懶的同事有的打瞌睡了。不知何故,我的一個鍵敲了幾次都打不出來字。償試了幾次之後,我失去耐心,雙手突然揚起,“啪--”的一聲,猛烈砸向鍵盤,桌上文具盒連同裡面的剪刀、訂書機、便簽和鉛筆,“哐啷啷”被震落到地上。激烈又巨大的聲響一下子把午睡的同事驚醒了,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集了過來:我用醜惡肮髒的語言在謾罵着讨厭的鍵盤,和眼前的這一切......
陳年往事了。我知道,那個讨厭無趣醜惡暴躁的自以為是的人,它不是我。我記得偷電風扇時,有另一個聲音在發出來:你這是在偷,不勞而獲,道德卑賤,你是一個無趣且肮髒的人。砸鍵盤時那個聲音同樣出現過:不顧及别人的暴躁是沒有道德的體現。
那個聲音是誰?偷東西砸鍵盤勾當的又是誰?它們為何共用一個身體?這個身體裡面為何養了兩個念頭 ,他們是怎麼進到身體裡面去的,他們怎麼相處?這個身體到底聽誰的?我又是誰?
是時候回應這聲音了:小甲是我小乙是我,偷是我砸是我,一念羞愧是我,顧忌别人是我,回光一照是我,反思是我,當下寫作的也是我。甚至被偷的電扇、被砸的鍵盤、搬家的車、窗台的綠蘿,慵懶的同事、午後的陽光......,那個不是我? 一個迷失了本性的奴隸,被雇傭殺人、救人、犯罪、忏悔。一塊可以捏成好人和菩薩的泥,被捏成了臭蟲和馬桶。人們讨厭臭蟲馬桶,豈不知:它和好人菩薩,乃一物所成。
所謂禅,佛,淨土,就這麼流出來了。這個一物所成,不就是我們苦苦尋求的禅嗎?。最大的禅,最神秘高深的禅,高人雅士秘而不宣的那個禅,那個“那個”。她是蘇東波的靈魂,元音老人的大手印,慧能大師的“本來無一物”,弘一法師的悲欣交集......
既然找着了咱們本來的那塊料,喜歡什麼,咱重新捏,不就結了:理就是這個理。
寫出我心的作者,借鑒禅者的心态曆程教授寫作。讀到中部偏前的一個段落,我突然悟到了一句話:其實你隻要學會管住身體,識得念頭,任由起滅,就已經入禅了......
一瞬間,這些年來關于禅修、打座、念佛、讀經、以及出入世的關系、修行、功名、财富等等,甚至西方哲學的那些經典問題,等等諸多疑惑,豁,地一聲,全開了,通體透涼,清新爽利。象是挖了好久的井,這些年雖然沒放棄一直還在挖,卻也沒抱什麼希望。而無意間讀到了“寫出我心”的那段文句(忘記了是哪段),卻如無心地一鐵鍬下去,天呢,出水了,居然!
句子平平,卻毫無保留地告知了我們:怎麼把自己捏成想要的樣子。
寫出我心是一部教人寫作的入門書,居然隐藏着這麼巨大的一個秘密:簡直是寶藏,裡面有那麼多的路徑,指導我們找到作成我們自己的那塊泥。簡直是寫作版的《楞嚴經》,而這部經的經眼,居然被我看出來了:
其實你隻要學會管住身體,識得念頭,任由起滅,就已經入禅了。
15年前往後的很多年的很多天:走在路上,躺在床上,座在車子上,我都會提起那句佛号。她幫我不斷地觀察身體内幾個會思想的小人,甚至觀察身體本身。有一回晚上打座,境界中一位菩薩在我的後腦發力,我感覺後腦要炸了,要炸了。卻念頭動了一下,境界消失。後來我知,那是我距離書本看到的所謂打開本來的最近的一次。
我不求這個很久了。更無需觀察,反正就是那塊料。所捏之物會被歲月風蝕,那也隻是變成了另外的樣子而已,泥不會遺失,無生無滅。
不過我需在備忘錄上記上:想成為什麼,把自己往那個方向捏。辦法參考下面這句話:其實你隻要學會管住身體,識得念頭,任由起滅,就已經入禅了。
做就是了,當下即是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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