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住了歲月

5

哀樂像一個喝醉了的鬼魂，搖搖晃晃在不大的靈棚裡，被一雙雙無形的手狠狠的推來推去，不會有一雙手把它拉過來擁入懷裡，給它最後的溫暖。

Ann心裡痛極了，好像嗓子裡的那根魚刺，紮在了心裡，她要把蓋在小潔身上的白色的單子打開蓋住臉，小潔的遺體上蓋滿了粉色的重瓣的芍藥花，每朵花都碗那麼大，開的美極了，這是她最喜歡的花了，每次路過花店，她們都進去看看，有深的粉，淺的粉，粉的那麼沁人心脾令人陶醉，一朵就要30元，那時她們是買不起的。現在她的身上蓋滿了買不起的直徑10厘米的重瓣芍藥花，多麼大的諷刺啊。Ann邊想着邊看着，有一朵很明顯的陷了下去，Ann想去擺一下，剛伸出手就被小潔媽攔下，“你就不要打擾她了，讓她好好的走吧！” 她眼中沒有一絲的愧疚和悔恨，那麼決絕，倒像是Ann在這裡無理取鬧。

不顧阻攔，Ann還是去扶正了那朵陷下去的花，又在一旁的花籃裡，各挑了兩朵放在小潔的臉旁，四個男士擡起靈柩放在一個移動床上，小潔媽一把推開Ann沖上去，大哭起來，“哎呦，我的孩啊，哎呦，我的命好苦啊……”

“苦命的是小潔！你還活着，她卻死了，該死的是你吧！”Ann想大聲的喊出來，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三三倆倆的人交頭接耳跟着過去了，幾個工作人員舉着花圈跟着過去了，幾個保潔員拎着收拾完的瓶瓶罐罐跟着過去了，突然間這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如果不是還有一個空空的帆布搭起的棚子，Ann真以為自己做的夢還沒醒。

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她跟前，下來的是許君，有很久沒見了啊，他還是那樣，基本上沒有變，一樣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樣沒有一根胡茬，一樣不穿運動鞋。難為他跑了這麼遠的路。

“小潔，拉走了，去了殡儀館。” Ann 面無表情。

“我是來看你的，你還好嗎？”許君往前靠近了一步，Ann連忙向後退，擡起手臂以示保持距離。

乍一聽剛才那句話，Ann心一暖，好像還好點感動，差點被騙，誰讓許君長着一張看一眼就沉淪的臉，Ann看着這張臉，給這張臉加了一個框，上面寫着“騙子”，呵，真管用！Ann立刻清醒了很多，她知道再跟許君多呆一會，她就會乖乖的跟他走，上他的車，進他的房間…… 許君還在說着什麼，似乎是一些很想念之類的話，她努力聽不見，這時候她看到許君的頭變成了一個喪屍的樣子，她轉身趕緊跑……

當然，許君沒有變喪屍，故事怎麼能夠寫成那樣，這一切都是Ann想象出來的，自從她撞見小潔在許君懷裡哭，她選擇分手，之後，她幻想過很多次和許君重逢的場景，常去的咖啡館、餐廳、電影院、遊樂場……就連許君樓下的停車場，她都幻想了。重逢了，卻是幻想之外的場景，許君還是幻想中的樣子，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眨眼時抛出真摯的光，連呼吸都散發着白麝香的味道，但隻有Ann知道，每一次她都會在許君伸出雙手的時候，把他想象成喪屍的樣子，為此，她專門看了《釜山行》，甚至把裡面的男喪屍一個一個截圖，每次許君就會變成其中的一個，她看到拔腿就跑，幻想中奏效，現實中更有效，幻想中許君還會穿着他那雙油光锃亮的皮鞋追她幾條街，現實中許君隻是雙手抱頭，摸了下頭發，甩出一句“what’s up?”，不熟悉的人都以為他在罵人，其實他沒有，隻是單純的不解，怎麼會有女人抵抗的了他發出的誘惑，這次他連秘密水都用上了呢。他隻是懊惱，白瞎了這一頓折騰。

Ann漫無目的地跑，不覺跑到了從前上學的路上，學生們背着書包手裡拿着剛買的還冒着熱氣的菜夾餅，那個早餐車還在啊。她排在最後面，三輪車改裝的餐車，做了簡單的玻璃罩子，裡面整齊的擺放着用秘制辣醬拌好的五盆菜：土豆絲、海帶絲、包菜絲、火腿腸片、豆皮絲，她每次都要豆皮火腿，一個四川阿姨用夾菜的夾子麻利的劃開熱騰騰的清蒸大餅，把菜夾在餅裡面，塞的滿滿的，放在塑料袋裡，遞出來。一切幾乎和以前一樣，隻有夾菜的四川阿姨換了另一個，塑料袋換成了環保紙袋。

“豆皮火腿，兩個！” 

“我一個，你一個！” Ann擡頭看看天空，“小潔，你看得到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