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起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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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想起，今天是個特别的日子。說來也巧，似有靈感，昨晚準備了全黑的一套衣褲在今天穿。11月6日，是外婆去世兩周年的紀念日。

         2010年11月6日上午11點半，外面陽光燦爛。我如常打回廣州的家裡，沒有人接聽，于是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外婆在重症監護室已經兩個月，倍受折磨。想起廣州已近午夜，初冬的街道應該也有些許涼意了。

         我坐在書桌旁，給弟弟打電話，問他此刻在哪裡。他告訴我，“在醫院樓下，媽媽和她的姐妹們已在病房，他回家取外婆準備穿的衣物，媽媽前兩天準備好的。”我問：“什麼時候的事情？”他回答：“剛剛。。。”我已經哽咽，淚珠斷線一樣墜下來，我努力地張開嘴巴，一定要說出心裡的這句話：“幫我好好安慰媽媽！”

        内心深處的痛已經湧出，再也無法壓抑自己這幾天一直壓抑的悲痛與沉默，我伏在桌子上，手抱着肚裡的孩子，大哭起來，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外婆離開的前兩天，我就聽家人說，似乎感覺到什麼，媽媽那天下午忽然在外婆的房間，獨自收拾起外婆春夏秋冬所有的衣物。一向樂觀的媽媽，一邊整理，一邊暗自抹眼淚。

        我知道，媽媽是在整理回憶、整理過往的63年裡，她和父親、母親相處的朝朝夕夕、想再一次感受母親給予的體溫。。。。。。每一件衣服都留存着時間的溫度，每一個物品都帶着記憶的味道。衣服一件一件被揚起，又一件一件被疊好，放在櫃子裡。。。。。。

         生離死别那一刻已在逼近，我們無法拒絕，隻能默然接受了。

        “人這一輩子，什麼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外婆在老年的時候，常常說着這句話：“人走如燈滅”。

          燈滅，是怎樣的景象？

          沒有光、沒有亮、沒有熱，看不到眼前，更看不到未來，隻能留下漆黑和冷漠嗎？

         難道，這就是我們跨過人生終點後，應該留下了的世界？

         難道，燃盡了那副臭皮囊後，我們就應該這樣灰飛煙滅而徹底消失？

          ……

          女兒走到我身邊，安靜地遞給我一張紙巾，然後伏在我凸起的大肚子上，靠在我的懷裡，擡頭看着我說：“媽媽不要哭了！”然後她自己哇哇地哭起來。

          這時，我的思緒被拉回來，回到現實裡，回到萬裡之外的另外一個國度裡。

        面對生離死别的無能為力，我更不能趕到母親身邊，在她悲痛欲絕的時候安靜地陪伴在她身邊，哪怕什麼都不說，隻是輕輕地撫着她的背。這是怎樣一個不孝的女兒！我甚至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讓悲傷傷害到肚子裡的小寶貝！這是個怎樣不負責的母親！

         真希望不要再悲傷，不要再遺憾了，堅強起來啊！我還要照顧自己、女兒和即将出生的小寶貝！

        2007年8月，女兒桐桐開口講的第一句話就是：“太太！”很清楚，很甜！就是稱呼我的外婆、她的老太太。那時候，我們都住在廣州東山的老房子裡，四代同堂，家裡好不熱鬧。桐桐的漂亮、可愛、精靈也深得外婆的痛愛，如當年小時候的我。

         幾個外孫中，我是最長一個。“小玲子、大孫女”是外公外婆最親昵的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喚我了。我在兩老身邊，生活時間最長，自然感情最深。從出生到讀小學一年級、每年寒暑假、大學四年，屈指一數都有10餘年，比留在父母身邊的時間還長。

          記得小時候，常常怕得不到寵愛，常常問外婆:“是不是最喜歡我？”讨來的答案總是肯定的，自己怕得不到重視，也從小暗地裡好好讀書，希望能考上大學，以鞏固這“最寵愛”的地位。

         現在還記得外婆在客廳裡打毛衣的樣子，還記得帶着我拎着菜籃子買菜的身影，還記得夏天陪着我睡覺，外婆那不停地扇着扇子的手。。。。。。

        兩年了，小兒子也1歲半上幼兒園了。時間就在這春夏秋冬裡安靜地消失。

       每天，日落日出，每天，世界上都有燈亮起、也有燈熄滅。。。。。。帶着滿盈盈的寵愛，我每天都認真地生活着，每天都滿懷感恩與快樂。

2012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