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

《城南舊事》是現代著名作家林海英所著,記述了英子(林海英)五歲時從台灣搬到北京的生活。

此書之所以能和衆多讀者産生共鳴,是因為林海英從“英子”的視角展示了她的童年,讀書的時候,仿佛她還是個孩子,仿佛我們還是孩子。

書裡英子分不清好人和壞人,也分不清瘋子和正常人。

似乎每個孩子生活的地方,都有這麼一個“瘋子”,都有這麼一間鬼屋。我的童年裡,也不例外。

“瘋子”住在河對岸的破敗小屋裡,他總是穿一身黑灰衣服,冬天還戴一頂破氈帽,永遠邋裡邋遢。他住的小破房子,隻有窗框沒有窗戶,門口用撿來的兩塊木闆堵着。現在想來,在北風呼嘯的冬天,這兩塊木闆能擋住什麼呢?房子裡面我們從未敢進去過,即使村裡膽最大的男孩子也沒進去過。晚上經過那件黑房子,我總是會先深吸一口氣,猛地沖過去,好像吸入房子周圍濃霧一般的黑暗,自己也會變傻一樣。青天白日間,我們偶爾會壯着膽子從他那敞開的窗口匆匆看一眼,隻能瞥見一堆稻草,看不到床,看不到桌子,也從未見過那個瘋子。

雖然可怕的瘋子和鬼屋就在河邊,但孩童戲水,最是歡喜。聽聞我不記事那會,常常自個兒跑到河邊兜小魚兒玩,對面總有個老頭叫着我父親的乳名,讓我快些個上去,别被河裡的大妖怪抓走。我認出他是常到我家乞讨的老頭,便不再理會。但他總是看着我,直到我覺得無趣擡腳走人,他才停止唠叨。

那時的乞讨,是實打實的要飯,村裡的人對乞食者也不會心存芥蒂,但凡家裡有人,總會端出飯菜。偶爾家中無大人,小小的我見到要飯的,總會噔噔地跑進客堂最深處的角落裡,拿起一個竹罐,用力從幾乎等身高的蛇皮袋裡舀起一罐米,再噔噔地跑到門口,把米倒進一個破碗裡。

和我相似歲數人的童年幾乎都是大同小異,逢年過節最期待的便是戲班子進村演戲,比夏天看露天電影更吸引人。戲班主選好一片空曠之地,就近找當地人家借住,随後就把各種行頭、箱子搬了進去。跟着戲班一起來的,還有各種小攤,村裡的神婆還會請來坐鎮本村的神仙,人來人往,香火不斷。在演戲的幾日,這片空地,便有了從未有過的喧鬧。農忙的、放學的,都會第一時間聚到戲台附近,奶奶和外婆總會早早的把家裡的長闆凳搬到戲台子前占好位置,在每一場戲開場前去邊上的燭台前燒一把香,夏天帶上蒲扇,冬天帶上棉衣,口袋裡揣上瓜子,仰着頭等戲開場。我最喜歡的,是躲在戲台底下,和夥伴們在柱子間亂串,沒有特定的遊戲,隻是一邊聽着頭頂戲子們的腳步聲,一邊嬉笑着亂串。偶爾累了停下來,看待演的戲子們整理裝束,然後把一個又一個人生搬上戲台。

台上演的是悲歡離合,台下看戲的人也有不同的際遇。每每和小夥伴玩累了,我便到換糖的小販那兒換幾顆可樂糖,在一群人中擠擠搡搡地挪到奶奶和外婆邊上。因為瘦小,我總是得站在闆凳上才能探出半個腦袋,勉強看到戲台子上的水袖飛舞。一台戲,從頭至尾,不長不短,觀衆們有的盡興而去,也有意猶未盡的。等到曲終人散,小孩子們便從台下正大光明地轉到了台上,大家咿咿呀呀地,有的還把大人衣服套在身上,假模假樣地甩着袖子。戲台上是頑童們的吵吵嚷嚷,戲台下則總有一個老頭坐在空蕩蕩的長凳外,搖頭晃腦地哼哼唧唧。

十三歲那年,村裡拆遷,兒時許多夥伴各奔東西,有天和奶奶閑聊時,聽她說起以前河對岸的老頭,誤食了河豚,中毒不治身亡了。

當年拆遷,村裡按着戶口和人頭分配拆遷款和地皮,村裡多數人家都已搬走,也許老頭無處乞食,或許他壓根就不願離開那黑黢黢的破房子。

真正意義上的童年時光短的可憐,但記憶裡我的童年似乎特别長。春節置辦新衣,清明掃墓祭祖,夏天人生的第一場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豐收時節躺在金黃的秋天裡,身下是順滑黑亮的油菜籽,嚴冬河灣小舟裡一米多厚的冰塊,挂在枯樹枝上的那一張張張薄冰,在溫柔的日光裡閃閃發亮,叮叮當當。

《城南舊事》中的英子分不清瘋子和賊子,大人也許會覺得可笑,但作為孩童的我,亦分不清瘋子、乞食者,或是台下的看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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