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妖

每個人都喜歡花，即使有刺也無妨。可若花不是花，那麼他又是什麼？别人還會喜歡嗎？

(一）

芸籽在東邊的山上修煉了上百年，可他依舊是妖，是狼妖。他有一個師父，在他眼中，師父是仙人，法力高深莫測。

芸籽向往着山下的生活，時不時地向吐槽師父說要下山。

芸籽沒下過山，不知道下山是好是壞。他師父不讓他下山，也不允許他下山。

芸籽的師父看着他每天心不在焉的樣子，告訴他你若是再努力修煉就可以修得仙骨，得道飛仙，天上可比凡間好多了。

或許出于好奇，還是出于什麼，反正芸籽都不記得了。他跪在師父門前，這是他第一次任性，他說道：“弟子甯可一輩子為妖，也想下山去見見這人間的繁華。”

他師父很生氣，但知道有些東西不可為之，便讓他好自為之。但又害怕他遇到危險，便朗聲道：“下山去吧！但記住，不可在凡人面前用法術。不然，為師一定會抓你，讓你消散于世間。”

芸籽走在下山的路上，感覺空氣都好了很多，還時不時地聽見有些鳥的叫聲，甚至還有微風吹到自己臉上，花也很香，他好久沒這麼惬意了。

那個時候的他認為師父不讓他下山的決定是錯誤的，他應該有着自己獨特的生活。

(二）

芸籽到了村莊，看見每個人身上的衣着跟自己完全不同，自己的粗糙糙的。芸籽第一次感到羞愧，更可怕的是，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感覺到不适應。

芸籽偷偷地跑到一個角落，用法術給自己變了一件衣服，也把自己邋裡邋遢的模樣變得有些清秀。

不知過了多久，芸籽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到了一個地方，那裡長滿了很多很多的西瓜。原本，他是想偷偷地摘幾個，但想到師父告訴他不能無勞而獲，他忍住了欲望，離開了滿是西瓜的西瓜院。

或許，上天總會眷顧一些人。芸籽遇到了一個正在耕種的農夫，看過去有些黝黑，大汗淋漓的，卻沒有休息，一直在催那頭老的黃牛繼續耕田。

芸籽看了不知有多久，感覺似乎已經學會了，他跑到農夫面前，說道：“老人家，看你這麼辛苦，不如我來吧！”

農夫瞧着他健壯的身體，欣慰的退到一旁，然後耕犁的工具給了芸籽。芸籽頂着驕陽，宣洩着自己的力氣，也一直在耕作。

太陽漸漸地落山了，隻留下半邊吐在山腰上，涼風襲來了。農夫很驚訝，這至少是一天的量，他一個下午就完成了，他看着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夥，把他拉到樹底下，與他一起坐下。芸籽不明白農夫為什麼要這樣做，隻是從他的嘴中猜到想讓他休息。

原本，農夫或許要耕種到傍晚，但有了芸籽的加入，農夫晚上可以休息了。

農夫的女兒來了，她帶來了一些晚上吃的食物，農夫的女兒瞧見了芸籽，一聽說芸籽一天做了幾個人的量，非常地吃驚，有點難以置信。

農夫沒有吃東西，而是把食物留給了芸籽，芸籽想推脫，但還是熬不過農夫的熱情，他把飯菜吃完了，飯管夠，但是菜少了一點，不過裡面還有一塊比較好的西瓜。

芸籽被農夫邀請回家，畢竟，農夫不想讓芸籽一個人風餐露宿。

到家了，芸籽看着屋頂上的月亮，他想起師父的話。師父說，人的欲望開始的時候是無窮無盡的，它會把你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芸籽想了許久，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農夫一家人，他隻知道默默地等着，等到他可以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助他們的時候，或許他才能形容農夫一家人，知道人到底有多麼像師父所說的那樣不一樣。

(三）

芸籽不知道在農夫家裡過了幾個夜晚，他漸漸地喜歡上了農夫生活，喜歡農夫的率真，喜歡農夫的勤勞樸實，還喜歡自己永遠藏着的小秘密。

好幾個夜晚，他都獨着在一顆樹下面，靜靜地坐在那石頭上，月亮照在那棵小樹上，留下他的影子和他。

有時候，農夫的女兒會來，幾次都是叫他回去吃飯，回去睡覺。

農夫很喜歡芸籽，希望讓他做自己的女婿。芸籽第一次聽到這話，他才想起師父說的話，一個人有了感情，或許是累贅，何況是妖，你若真的動情了，就會脫去仙骨，甚至連仙骨是什麼樣你都見不到。

芸籽很疑惑，他想拒絕又想順從，月亮便是他的解悶劑，可終究月亮不會說話。

芸籽不知道何時愛上了農夫的女兒，他清晰的知道她叫紫濁。或許可能是在樹下，那天他們兩個在聊天，紫濁問芸籽會不會喜歡像我這樣在農村生長的女孩，芸籽沒有回答，他靜靜地看着紫濁。或許妖還是不像人一樣有複雜的情感，芸籽竟然馬上脫口說道：“那你會不會喜歡妖?”紫濁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逗笑了，她笑道：“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妖呢？我當然不相信，如果有的話，我也不會喜歡妖的。”芸籽聽完話後，沉默了許久，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心痛的感覺，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已經開始喜歡上了她，他看着她的眼神，緩緩地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紫濁笑了，芸籽也笑了。

(四）

芸籽習慣了農夫的生活，可他猶豫不決，他想告訴農夫自己是妖，是狼妖，但又害怕農夫因為是妖對他産生偏見。

或許，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總有一些意外和可怕來臨。

芸籽結婚了，與紫濁一起。芸籽想請自己的師父來，但又怕師父知道自己動了真情，沒辦法修煉仙骨，會惹師父生氣，猶豫再三過後，還是選擇了不去邀請。

紫濁的父親請了村裡的很多人過來，大多數都是芸籽沒見過的，來來往往的人給了很多賀禮，芸籽隻知道紫濁的父親很高興。

芸籽穿上了他一生中或許隻能穿一次的婚服。他看着這件婚服，欣慰的笑了。這一次，他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婚禮從中午舉行到晚上，由于太過興奮，芸籽忘記了師父告訴他的警告。你不能喝酒，若一旦沾酒，那麼你會原形畢露，到時候旁邊的凡人猶如看你是怪物一樣遠離你。

芸籽喝了酒，而且是喜酒。當他準備再次說話的時候，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臉已經變成了狼的模樣，農夫以及其他人看見了他，大聲喊道：“妖怪來了！”除了農夫，其他人拼命的跑出房子外面。

芸籽知道自己已經露出了原形，他沒有選擇逃走，我是跪在農夫身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嶽父，希望你能成全我與紫濁的婚禮，我與她是真心相愛，以後我會一生一世對她好的。雖然我是妖，但是你也知道我這段時間沒有殺過任何生靈，而且還一心一意地向善，甚至還為你做了許多事，那些事，我是心甘情願做的，絕不是為了想要獲得一些回報。”

農夫說道：“你這個狼妖，為何要勾引我的女兒？我不可能留你。以前就算我瞎了眼，飯菜都喂了狗。”

芸籽本想再解釋一番，農夫卻拿起了鋤頭，重重的敲在了芸籽的頭上 ，芸籽沒有躲，血漸漸地從頭上流了下來，他看着農夫心狠的手段，與當初收留自己的表情完全不一樣，甚至沒有一點相同。

芸籽看着七零八落的村民在往自己身上扔東西，他笑了七聲，便化作一陣煙雲，離開了村莊。

芸籽走在西瓜院中，他想起師父對他說的話，人妖注定不能同道，若你沾了情人世間的情感，你便會痛不欲生，到那時你的痛遠不及你分不清你自己是誰。

芸籽第一次知道人性原來如此，可他再也做不了人了，他想當人，卻忘記不了自己是妖。

(五）

芸籽在農夫家旁邊待了許久，他終于鼓起勇氣，決定去見見那個農夫。

芸籽戴上了面具，換上了不同的衣服以及改變了自己的樣子，這樣一變，連他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原來的樣子了。

芸籽找到了農夫，農夫依舊像以往一樣在田裡耕作，看起來有些力不從心，有點心急的樣子。

芸籽走到他面前，跟他聊了許久，農夫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狼妖。漸漸地，芸籽問出他心中的疑惑，聽說前段時間鬧妖，你女兒嫁給了一個妖，可你為什麼要趕走妖呢？妖不也一樣是不一樣的人嗎？

農夫苦笑道：“我女兒的心上人确實是妖，我們也懷疑過，可我們不是很在意，但是我隻希望他能一直隐藏下去，可為什麼他要在婚禮當天顯現出來，這樣的話他一輩子都活不下去了，都怪我給了他一杯酒。當初，有個道士來到我們這裡，說我們這裡有妖，他說酒能顯形，并且打算幫我們降服他，我把他逼走了，他現在正在離這裡不遠處的一座廟裡，村民們都想去請他過來，把那隻狼妖抓走。我告訴村民那隻狼要被我弄傷了，沒有幾個活頭，并阻止了村民，村民們也沒有去請那位道士了。”

芸籽聽了許久，不知不覺雨到了夜晚，農夫回家了，他想請芸籽吃飯，這次芸籽拒絕了他的請求。

芸籽想去那顆樹下，那是他和紫濁一起談情說愛的地方。

月光也像往常一樣，皎潔又明亮。

芸籽站在那棵樹下許久，這一次他旁邊少了紫濁，他想漸漸地睡下了。紫濁來了，她看見了芸籽，不過她發現他不像芸籽，她在一個角落裡靜靜的看着他，沒有打擾，就像這月亮一樣靜悄悄的。

芸籽醒了，他察覺到旁邊有人，是紫濁。芸籽看着月亮，知道已經是夜深了，這個時候，以前的他們都已經睡下了。芸籽想過去和紫濁說說話，但又害怕吓到她。他們倆就這樣等着，一個坐下假裝看月亮卻又偷偷摸摸地感受着她對他的愛，一個站在那裡仔細地端詳着他卻又不敢表明自己對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