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孫》第七章 暑假

    郝巧玉在娘家待了兩天就迫不及待地上延長找張開明了,把兒子丢在了娘家。

    晨晨一個人在外婆家過暑假。他雖然從前也和母親在外婆家待過,可最多也不過隻待過兩三天,現在讓他一個人在外婆家生活,是非常不習慣的。

  這天,他們正吃着上午飯,歸妹瞥見外公的胡子長長了,放下馍馍和箸,跑過去抱住外公的脖子,輕輕地拽着他的胡子,笑着說:“外爺,你胡子該刮了!”

  郝景奎雖然是個嚴厲的人,手裡還拿着馍馍。可是可愛的外孫女跑過來和自己親昵地耍笑,自己怎麼能發作?隻好陪笑說:“吃了飯就刮!吃了飯就刮!”

  杏花皺眉道:“别打攪你外爺吃飯!他一會還要忙哩!”

  歸妹眨着眼睛笑道:“忙也要刮胡子呀!那外爺,我一會給你刮!”

  郝景奎笑着說:“好!好!”

  歸妹這才又滿意地坐下來開始吃飯了。

  紅漆盤子裡放着一盤胡蘿蔔、白蘿蔔、白菜、洋姜,大蒜等腌的菜。他們四個人一邊吃馍馍,一邊就着這盤腌菜和旁邊的兩盤炒豆角。要是隻有他們夫妻二人,那光腌菜也可以吃。還有兩個外孫,就必須要給他們炒一兩樣菜了。

  看到腌菜盤子裡有顆腌得青綠的大蒜,晨晨伸出筷子想夾,不料歸妹也看見了,立馬夾到了自己手裡,晨晨滿臉的不高興。

  杏花看見外孫吊着個臉,乖哄說:“晨晨,你把盤子端上撈幾個大蒜和妹妹吃!”

  晨晨端起盤子過去撈蒜。移開石質的甕蓋,一股酸味直沖鼻子。甕裡有半甕腌菜,壓着塊圓圓的石頭。腌菜表面漂着一層白色的東西。晨晨攪了一攪,撈起三五個大蒜和妹妹一塊吃。

  吃過上午飯,歸妹說道:“晨晨哥,咱們去打麥場玩!”

  這些天晨晨每天都和歸妹去坡上的打麥場與村裡的孩子們戲耍。

  想到還有不到十天就開學了,自己的暑假作業才做了一半,晨晨擔心地說:“你暑假作業作完了嗎?我的還有一半沒寫哩。”

  歸妹撇嘴道:“你真膽小,不交不就好了!”

  晨晨說:“可是老師要的話怎麼辦?”

  歸妹說:“老師要就說丢了呗!她難道還會來家裡搜?”

  晨晨覺得歸妹很有膽量。自己從前都是不等假期完就寫好假期作業,開學了乖乖地交給老師。歸妹卻敢不寫作業,騙老師說作業丢了。

  “晨晨哥!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打麥場就在郝景奎家坡上的大路旁邊,左右兩邊立着五六個高高的麥稭堆。麥稭堆頂上覆蓋着柴草,已經被雨水侵泡,變成了朽腐的黑色、一周漚成了泥黃。右邊兩堆被頑皮的孩童們撥開了,把裡邊金黃色的柔軟的麥稭鋪了有三四十厘米厚,三五個十來歲的孩子正躺在上邊閑聊,十分惬意快活。

  今天是個陰天,空中覆蓋着薄薄的灰雲,陽光透過來,整片天空白慘慘的。

  中間蠻大的空場地上有一二十個孩子在做遊戲:靠近公路的八九個孩子在打沙包,裡邊的十來個在玩蕩繩和蒙眼睛捉人的遊戲。他們都穿着單薄的夏裝,活潑有力地跑鬧着,吵嚷聲、嬉鬧聲響成一片。他們的家人都下地去了,孩子們在家裡看電視、寫作業或者出來和夥伴們玩耍。他們和父母輩、爺爺輩所受的教育已經完全不同。要是他們的父母輩小時候,在現在這個農忙時期,已經被大人們叫去地裡收拾莊稼了,或者去拾柴、捉蠍子、放羊,攔牛去了。他們的受教育程度也比父母輩高出許多。當然,這樣的時代遷流對他們未來的人生有益處也有害處。

  歸妹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很受夥伴們喜歡。她朝打沙包的夥伴們喊道:“我和晨晨也要玩!”

  夥伴們笑着招手說:“快進來!快進來!”

  歸妹和晨晨就加入了他們。左右兩邊各有兩個孩子在扔沙包打人,中間的六七個孩子則興奮地左右跑着避免被打。現在沙包到了左邊的郝瑩手裡。她瞅準晨晨的腿使勁打了過來,晨晨敏捷地一跳,避開了。沙包又到了右邊的郝江明手裡。郝江明看準歸妹的腰一打,歸妹也靈巧地躲開了。

  扔沙包的四個孩子使勁扔了五七次,見打不中中間左右跑的夥伴,改變了策略。郝江明把沙包高高抛起,拋向了對面的郝宇哲。郝宇哲緊跑兩步,接住沙包,叫了一聲“定”。這時中間的孩子就不能動了。可是夥伴們都跑到了對面,他沒有把握打中,眼睛骨碌一轉,又把沙包高高抛起,對面的郝翠接住沙包,也叫了一聲“定”。這期間場中的孩子們隻能在抛起和接住沙包的短暫時間跑兩步,離郝翠很近。郝翠見郝步章離自己最近,輕笑一聲,輕輕松松打中了他的腿。郝步章就輕笑着替換郝翠扔沙包了。還有一次“定”,郝步章把沙包扔給郝宇哲,讓他打。郝宇哲見歸妹離自己隻有四五步,朝她的上身打了過去。歸妹腳不動,身子一扭躲過了,朝宇哲做了個鬼臉,把沙包拋給了對面的步章……

  ——

  晨晨和歸妹打了好一會沙包,又去玩蕩繩的遊戲。“蕩繩”就是左右兩個孩子轉着圈子上下蕩一根很長很粗的麻繩,中間的孩子跳。見繩子正在蕩着,晨晨不敢跳進去。歸妹很輕松就跳了進去。歸妹和跳着繩的三五個孩子都喊叫“快進來”!晨晨看着繩,感覺麻繩就像一條會咬人的長蛇,很恐懼。他猶豫了一二十秒終于硬着頭皮跳了進去……

  他們玩累了,就喘着氣坐在厚厚的金黃的麥稭上休息。歸妹說:“晨晨哥哥,你膽子可真小!”

  晨晨不高興地說:“哪裡小了!”

  歸妹皺着鼻子說:“蕩繩的時候你等了那麼久才敢進來,不是膽子小是什麼?”

  晨晨被歸妹說的啞口無言了。他也感覺自己的膽子沒有歸妹的大。

  他們正聊着天,忽然看見他們的二姨夫拉着一桶水過來了。是那種長約兩米、厚約一米的放在拉拉車上的藍色塑料桶。中村有個大池子,池裡的水是用電從溝裡抽上來的山泉水,甘甜清冽、供全村人用飲。

  歸妹對晨晨哥哥道:“我們去二姨家看電視!”

  晨晨說:“好啊!我很喜歡看電視!”

  歸妹和晨晨跑過去,問二姨夫道:“二姨夫,你又去池子拉水了?”

  他們的二姨夫看着外甥和外甥女,笑道:“是啊!家裡快沒水了!”

  歸妹道:“我二姨呢?”

  二姨夫道:“她下地去了。”

  歸妹說:“你沒有和二姨一起下地嗎?”

  二姨夫笑着說:“我還要在家裡做木活哩!”

  他們聊着天,一起走入右邊坡下的二姨家。二姨家有三孔土窯洞,外邊有一個水泥井子。院子左側擺着兩扇木質窗子,已經快做好了,手工十分精巧,花葉的紋路細緻優雅。旁邊有兩三個木質工作台,一個安着電鋸、一個放着刨子。安電鋸的下邊放着好幾根大大小小的木條;放刨子的下邊有厚厚一層一卷一卷的白色的刨花。刨花可以燒火,火焰比柴草火硬正,做飯熟得快。他們二姨夫提出兩隻桶和一根水管,把水管一頭插在水桶裡,一頭插在鐵桶裡,吸了一口氣,清冽甘甜的山泉水便不停湧出。

  強娃正坐在炕沿上看着電視,看得津津有味、十分入迷。瞥見晨晨和歸妹進來,他說:“你們來了!”

  “嗯。”歸妹笑着說,“來你家看電視!”

  強娃說:“快坐過來!電視劇正好看了!”

  電視上播的是《笑傲江湖》:令狐沖被師父嶽不群罰去思過崖面壁一年,他的小師妹舍不得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青蘋果顔色的衣服、提着酒肉去山上看他、給他解悶,還把父母親的定情物玉石寶劍送給他……

  看着令狐沖和小師妹之間的柔情蜜意,晨晨三個人也神思蕩漾、心緒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歸妹不由說:“嶽靈珊真漂亮!”

  強娃說:“漂亮是漂亮,可是令狐沖最後和魔教聖姑任盈盈走到一塊兒了。”

  歸妹吃驚地說:“不可能吧!那嶽靈珊和誰結婚了?”

  強娃道:“和林平之。”

  “啊?”歸妹更吃驚了。

  強娃看着歸妹,笑着說:“啊什麼?電視就是這麼演的,我都看過一遍了。晨晨,你看過沒有?”

  “沒有。”晨晨說道,“我動畫片看的多。”他年紀比較小,還沒有到喜歡小說和電視劇的年齡,喜歡的是動畫片和漫畫書。

  

強娃笑道:“動畫片有什麼意思?還是電視劇好看……”

  ——

  下午四點多鐘,晨晨和歸妹準備去黃窯皮喂狗。黃窯皮有外公的一片蘋果園,山坡上生長着二三百棵蘋果樹。這個縣和附近幾個縣都以出産優質的紅富士而馳名中國。每年十月中旬蘋果成熟時,全國數以萬計的大卡車就到陝北高原上大大小小的村子收購又大又紅、含糖量高的蘋果了。狗雖然是拴着的,可是兇猛的叫聲可以震懾成群結夥來果園玩的孩子們,養一條也是必要的。因為郝景奎夫婦還要忙農事,每天兩次來喂狗、到果園看一看的事情就交給了兩個外孫。

  果園離村子三四裡地,在一條斜伸出去的山墚上。他們出村時要經過一片核桃樹,樹下正有五七個少男少女在砸核桃吃。講究的孩子是用小刀削去核桃皮,再撬開;不講究的孩子拿起石頭連果皮亂敲,搞得手上全是黑黑的汁水。

  和歸妹關系要好的郝蓉看見好朋友過來了,叫道:“歸妹,過來!給你吃核桃!”

  歸妹和晨晨笑着走了過去。

  郝蓉把一個剛剛削好皮,撬開來的核桃遞給了歸妹,歸妹給了晨晨一半。這個時候核桃還沒有成熟,晨晨好容易才把果仁摳出來,剝掉淡黃色的皮塞進嘴裡。沒曬幹的核桃水分大、味道淡淡的,并不好吃。

  郝蓉笑着說:“歸妹,你暑假作業作完了沒有?”

  歸妹撇嘴道:“沒有!作那東西多沒意思!”

  郝蓉皺着鼻子提醒道:“你厲害!操心開學了老師打你手心!”

  歸妹道:“你作完了嗎?”

  郝蓉道:“當然完了!我沒放假就作完了!”

  歸妹眨着眼睛說:“把你的借給我抄一下!”

  “行啊!”郝蓉說,“你晚上來我家拿!不過别讓你外公外婆看見呀!”

  她說着又撬開一個核桃遞給了歸妹……

  一路上有許多果園,有的在兩旁一兩米高的台地上,有的在山坡上,樹高兩米多、葉片繁密深綠,蘋果全都套着褐色的袋子。蘋果套袋有很多優點:防止鳥雀啄食、降低病蟲害、防止風吹雨淋,降低枝葉摩擦對蘋果的損傷等。

  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外公的果園。那條狗對他們吠了幾聲,看到是熟人就不吠了。晨晨和歸妹把帶的蒸熟的紅薯、南瓜扔給它,又把狗食盆拿到果園的房子裡倒了些玉米糁糁、燒水泡熟,端給了狗。農村的狗沒有城裡的狗那麼有福氣,城裡的狗主人喂的是香腸、餅幹、肉糜,點心等,把狗當做人來供養,比路上的乞丐還吃得好;農村的狗吃的是南瓜、紅薯和泡熟的玉米糁糁等。

  接着他們在幽綠甯靜的果園裡逛了一會子,閑扯着下午剛看的電視劇的情節。

  凝望着溝對面的公路,晨晨蓦然感到非常傷感。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見到母親了,不知道她是在縣城還是在哪裡?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自己……

添加新評論

暱稱
郵箱
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