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歲月孤窮，時光流逝。窗外斜陽穿透陰雨之後的雲層，直射到屋中的物品之上，水杯拉長了影子，窗台上的鐵線蕨正綠瑩瑩的蓬勃着，一樹茶花正綻放着粉嫩的笑臉，蜷縮在沙發上的人，卻滿臉的倦怠慵懶。又略帶蒼白。中年的容顔仍難掩歲月留下的刻痕，一雙大眼癡癡的望向窗外，遠處曾經疊翠的山巒，現在已是青黃紅綠。似哪位藝術家輕灑的顔料般一層層點染開來。

      又是一年之秋。可是今年的秋天，永遠失去了摯愛親人，耄耋之年的老父親安詳的離開了人間，病痛纏磨了五年之久。雖然心裡有所準備，但是内心的痛還是絲絲彌漫開來。

      父親是一個極愛生活，極其剛強，要強的一個人。國内戰争開始後，八歲開始闖關東，做過無數的工作，修路架橋，穿山越嶺架線路，做過小商販兒，帶領兄弟姊妹，父母一大家子，在東北謀生，曆盡艱辛與不易。父親身材瘦小，不夠強壯，卻撐起了一個大家族，八口人在城市難以維系，最後落戶在一個貧窮偏僻的小山村。靠雙手打拼，開墾土地，跟随生産隊兒拼命掙工分，等到兄弟姊妹各自成家，大家又各立門戶，父親親自動手帶領兒女，自己蓋房撐起自己的小家。聯産承包責任制後，為了改善家中貧窮的生活狀态，父親從未有一刻閑着，種田、開地、上小煤窯做大工。把自家産的瓜果騎自行車到30裡外的鎮上賣掉。經常一身煤、一身泥、一身汗。記憶裡總感覺父親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氣。用不完的精氣神。
      父親很是要強，幾乎從不求别人。看見别人有的自己家也要有。記得七八十年代興四大件兒，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電視，村裡父親總是第一個把它們買回家。全村的老少像過去看露天電影一樣，擠在屋子裡坐着小闆凳兒，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個台的紅梅電視節目。
      騎着二八自行車，馱着自己的孩子在村裡晃一圈兒，那份驕傲與自豪，也深深的感染着我們。
      剛強一生的父親。幾乎從不向兒女索求，隻有付出，從不拖累别人，一切都是自己去做，即使身體不适，也要堅持鍛煉，堅決不讓自己倒下，怕腿腳不鍛煉失去走路的功能。
        父親說話強硬有理，做事煞快，絕不拖泥帶水，一旦決定的事，會克服重重困難，堅定執着的做下去，做好！一生勤儉克己，對别人要求也嚴格。受父親的影響，兒女們也同樣繼承了他身上的諸多特點。
      花開花落，月圓月缺，年年歲歲似相似，歲歲年年已不同。歲月會讓人淡忘，歲月也教會人達觀。世間生死亦常态。隻是心中痛依然。自新冠奪去了媽媽的生命之後，時常牽挂的就是老父親了。惦記他的飲食起居。人老了，各項機能都會越來越弱，眼神中流露的不再是神采奕奕，動作也越來越遲緩，每天喜歡坐在街邊，看着眼前的車水馬龍，一江水流的長與消，江邊壩上或行色匆匆，或流連消遣的人來人往，太陽的朝升夕落，老父親在母親離開後的九個月裡。除了去醫院，晚間休息，幾乎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靜靜的坐在樓頭，與幾個也時常這樣靜坐的老人聊幾句家常，大多是這樣默坐。感受時間的消逝，回望咀嚼自己的一生。
      歲月遠去，89年的生命曆程永遠休止了。化作了一抔黃土，老夫妻倆在另一個世界團聚。在那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土地上，在那個向陽的山坡長眠。塵歸塵，土歸土。生命的消逝就是這樣殘忍無情，而又是世間常态。       
      僅憑零散的記憶，回顧父母的一生。感受到生命就是一個過程。争争搶搶，勤懇苦幹，向前沖，向前奔，歡喜悲愁，父母親用淚與汗出色的完成了生命延續的使命，讓兒女走正途，務正業。幼有所養，壯有所用，老有所終，這就是一個平凡生命的綻放與消亡。
      我們每個人都是 滄海一粟，空中一粒纖塵，個體生命交織，世界依然喧嚣，世界依然安靜，每天會有新的生命誕生。也會有生命在靜靜的離開，選擇所愛，用心生活，不過分糾結，不過分用力，有所求也無所求，一切都不會帶走。隻能有留下的痕迹，亦或有某種千絲萬縷的連結，證明這個世界你來過。

        眼前的花花草草正在茂騰着生機與活力。窗外秋水秋山與雲天相接，共色映襯，生命有限亦無限。倦愁悲苦慵懶隻一時，生命洪流依然滾滾向前，她起身洗漱，還要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