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85期“複”專題活動。

人的表達欲一出來真可怕。

才周一，張默就碰見兩茬熱愛表達的人，偏偏都是領導。

今天5.20，WXH商場晚上有情歌演唱會。最新規定，這種商超的大型活動需要報批，之前是報到其他單位，最近審批工作才轉到局裡，剛好是張默所在的科室負責。

他拿着活動方案和回複函，找領導簽字蓋章。

領導是新領導，實際并不年輕，五十了，上個月剛從别的部門調整過來。

領導一臉嚴肅地問了半天，從活動流程到商場的安全報備，張默再次将手裡的活動方案、安全責任書和批複函捋了一遍，從頭到尾進行第二遍彙報。

領導端着中空玻璃保溫杯，時而咂上兩口紅色茶湯，眼睛并不看張默，聽他說完，沉思一分鐘，伸手去拿杯蓋，慢吞吞地扣在杯上，擰好，站起身來，說，為了安全起見，咱們還是看看現場去。

張默趕緊聯系商場的運營經理，到現場時，晚上布展基本完成，運營總監和負責現場的活動經理都等在商場前。

領導問了幾句話，雖然都是明确寫在商場報來的活動方案上的問題，但運營總監面帶微笑，跟在領導身後，認真恭謹地回答完畢。

領導背着手，溜溜達達繞着現場演出搭好的舞台看了兩圈，并不說走。兩位經理很客氣地邀請領導繼續指導工作。

領導矜持地表示同意。進的是個茶水吧，活動經理到吧台按人頭點了幾杯有冷有熱的果汁和茶。

領導拿常溫的果汁喝了一口，說太甜，于是，服務員端來白水。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領導果然開始指導工作。

先就企業的運營發表意見，繼而對宣傳工作推出建議。

領導說，你看你們搞的這些活動，能創造多少營業額？你們應該先讓方圓兩公裡内的所有單位和居民，對于你們每層樓賣的商品都有足夠的了解。

兩位經理點頭稱是，卻欲言又止。張默很想離領導遠點，讓所有人看出來，他們不是一路人。當然，他不能走開，而且，在領導繼續外行指導内行的講話下，他還要忍着往下聽——

六一兒童節，你們應該讓方圓三公裡内有小朋友的家庭都來免費抽獎，獎品嘛，可以暫定為端午節香包，幾元錢一個的那種，至于到了端午節，那就組織包粽子比賽……

負責廣宣的女經理實在忍不住了，陪着笑解釋說，我們搞這些活動，主要目的不是當天營業額，而是口碑和知名度，領導，您看，外面的美陳（美術陳列），都是原創造型，适合打卡拍照，那棵大樹，裹上鮮花，代表一束花，很多顧客喜歡，我們也算給城市增加點色彩。

顯然，這個解釋不足以讓很有想法的領導感到滿意，他又開口了……

直到十一點半，領導終于起身了，這一上午，攢的活隻能靠中午加會班了。

接着是下午場，是個會，看會議議程，很是簡單，張默兩點坐進會場時，以為兩個鐘頭就能結束，沒準今天能錯開高峰期，提前一會到家。

誰能想到，正中的領導講話要那麼久。他開始念文件，省裡的，到市裡，再到區裡的，從頭到尾，一口氣念了一個鐘頭。坐在台下的張默那會覺得主席台上其他跟他并排坐着的領導比自己更值得同情，他至少可以換個舒服點的姿勢，再偷瞟兩眼手機。

但，當輪到第二位開口時，張默不同情他們了。因為第二位領導也像第一位一樣，從各級領導的名字職務，說到他們如何重視此項工作，當從上到下曆數一遍後，又一個鐘頭過去了。

再請主席台上的其他人逐一發言……

張默理解的開會，是口頭簡明地歸納重點事項，說一說文件上沒有的信息，該幹啥就說啥，說得太多根本記不住，至于工作的重要性，大家來準點趕場來開會了，重要性毋庸置疑，何必重複？

但，似乎對有些人來說，重複不在于内容，而在于表達，表達欲上來了，就像閘門失靈的自來水，止不住地流。

車子擠在下班高峰的馬路上，張默歎息，重複的日子還有四天，才能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