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 Chapter 1

      窗外的世界灰蒙蒙的一片，壓得極低的雲層裡炸開幾道紫色妖異的閃電，撕裂了天空扭曲的脊背……

      在這條陰沉的小巷裡，每當這種時候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昏暗。

      她打開昏黃的台燈，放下手中的黑色中性筆，靠在窗前望着這暴雨前随時會被撕碎的片刻平靜。

      幾點豆大的雨滴打在了玻璃上發出不柔和的聲響，狂風驟雨緊随而至，玻璃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嘶鳴。

      這樣的雨勢必會讓每一個行人都被淋得毫無抵抗之力，罵罵咧咧的狼狽逃竄。

      她安靜地托着腮，看了眼牆上的日曆。還有将近兩年，就能離開這了。

      這天色讓人有想要一睡不起的沖動。她打了個哈欠，餘光瞥見了剛進對面樓道口的身影。

      那人也沒逃過這場聲勢浩大的摧殘，或者說他根本就沒躲，手上連把傘都沒有，渾身濕透，原本寬松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屬于少年人清瘦又修長的身形，肩寬而腰窄。

      身材似乎挺不錯。她想着，生起了點想拿筆勾勒出來的念頭。

      許是她的視線太過明目張膽，抑或是她窗子裡透出的昏黃燈光在這灰暗的巷子裡格外顯眼，她看到他側過身，擡頭望了過來。那被撩開的濕透了的額發，露出白皙的額頭。

      他們隔着一層厚重的雨幕無聲對望。

      幾秒後，他轉身上樓。

      ……

      這樣的視線相交在過去的8年裡有過很多次，但從未有過後續，也從未打過招呼。

      畢竟住在這條巷子裡的人基本都沒有什麼值得去搞好關系的必要。誰家都這麼覺得，誰家都瞧不上别家，明明都住在這同一條肮髒的巷子裡，卻偏要互相嫌棄。

      她回過神，看着潔白的草稿紙，回想了一下，幾筆勾勒出一個修長的身形。有了參照物果然不一樣，看着自然多了。

      對面三樓的那個窗戶亮起了燈，一雙節骨分明的手随意拉上了窗簾。

      ……

      門口傳來高跟鞋清脆中帶着絲淩亂的聲響，南汐下意識拿過試卷蓋住草稿紙。

      她聽到女人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抱怨不停，緊接着傳來一陣瓶瓶罐罐被碰倒的聲音。

      走出房門，一眼便看到崔雪靠在茶幾邊，高跟鞋随意地亂扔着，身上酒氣濃重，漂亮的大卷發尾被雨沾濕了。看來這次的人沒上次的有風度，沒直接把人送到樓下。 

      她走過去提起鞋子在玄關處放好，拿過抹布把雨傘滴得到處都是的水迹擦掉。走到桌邊，倒了杯溫水給喝的醉醺醺的人。

      “媽媽。”她把水放在崔雪身邊。

      崔雪睜開眸子看過去，平日裡豔麗逼人的眼睛這時候蒙上了一層因遲鈍帶來的柔和。

      “汐汐……”崔雪遲鈍地接過杯子後喝了大半。

      南汐聽到她叫自己小名後，跪坐下來抱住她的腰。那層酒精的掩蓋之下是讓她控制不住依戀的味道……

      崔雪雙目失神地摸着懷裡孩子的頭發，陷入久遠的回憶裡……

      南汐聽到崔雪無意識的呢喃着：“汐汐……寶貝……”她總希望這一刻能夠再長久一點。

      很快，那呢喃聲變了味，溫柔的輕哄變成了陰沉的質問……她感受到那隻手摸過的位置頭皮發緊。

      “為什麼……為什麼一點都不乖呢？為什麼要騙我？你也笑我是個蠢貨嗎？為什麼要和他們一塊惡心我？你們所有人都不要我好過是不是？！”

      那一瞬的溫柔仿佛是短暫的幻覺，一切又開始變得歇斯底裡，把她也一同拖回當年那場慘烈又難看的決裂……那是她活過的十幾年裡最後悔的事。她無數次想，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幫忙隐瞞，沒有成為失德者一方的幫兇，一切會不會比現在要好得多……

      她被狠狠推開，手肘在地闆上發出悶響，那剩下的半杯水迎面砸來……她慶幸是拿紙杯倒的水。她爬回去想再抱住陷入崩潰的人……

      “對不起媽媽……媽媽……對不起……求求你……”她說不出請求原諒的話，隻麻木的承受着被發洩在身體上的怒火，如果這樣能算得上贖罪的話，能讓痛苦的媽媽好過一點的話……

      身體的疼痛讓她負罪的靈魂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滾開！滾進你自己的房間！！”崔雪醒了點酒，無比厭惡地推開她，踹開她伸過來的胳膊……

      南汐從地上爬起來，把撒到地上的水擦幹淨後默不作聲地回房。

      “當初為什麼要帶走你呢……怎麼能讓他們更好過呢……”

      她顫了下身子，關上房門。

      傾盆的夜雨吞噬了一切光亮，簡陋的窗戶像一隻大張着的漆黑的大嘴，喉嚨裡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呻吟……

      她心跳極快地拉上窗簾，蜷縮在床邊，牙關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