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遲來的宣判

  孫奮進扮演父親,他的演技肯定比不上本色出演的李秋蘭,但已經足夠了——畢竟再優秀的演員都無法比李秋蘭更會扮演自己。而在整體上孫奮進還是讓我滿意的。

  在這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事,我也有了一些疑惑——那就是孫奮進和陸小芳的關系。

  陸小芳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孫奮進的話鋒,而孫奮進對陸小芳的态度也太過暧昧。

  霜降時節,周四中午。我和孫奮進去水房打水。在路上我對孫奮進進行了第一次試探,我問他:“你喜歡陸小芳?”

  孫奮進沒作猶豫搖頭:“我不喜歡。”

  我短短地“哦”了一聲,沒有多問。等他主動開口。

  孫奮進果然主動開口了:“陸小芳其實很寂寞。”

  “何以見得?”

  “當一顆悲傷寂寞的心被包裹,不代表她就不會被看見,當一個人不再追求,不代表她就不會渴望。”

  我被孫奮進的話逗笑了,這些天我也與他互相熟悉,了解他的脾氣,我說:“咱這可不是在寫青春傷痛文學。”

  “這是嚴肅文學。”

  “通俗文學還差不多。得,你不想說就算了。”我把水壺放在熱水口下面,按下了取水的按鈕。

  水蒸氣随着滾燙的熱水逃出水箱混入空氣中,孫奮進一言不發,提着水壺呆呆地注視我的背影。

  随着季節變遷,熱水愈發重要,北方的女生在深秋寒冬會嘻嘻笑笑,成群結伴提着水壺去灌熱水。男生們這時候還沒有開始脫發,也未認識到養生的重要性,更沒有大姨媽按時背刺,讓他們日常負傷,自然很少有喝熱水的習慣。

  這其中也包括我和孫奮進在内。

  這次的水是我和孫奮進替李秋蘭與陸小芳接的。

  組隊接水聊天也是女生的樂趣,李秋蘭更不會讓别人去幫自己做事。這次是我主動提出,就是為了問孫奮進——你是不是喜歡小芳。

  我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答案。

  對于孫奮進加入劇團的動機我持懷疑态度,畢竟他加入得太幹脆,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願意加入我們。

  難道是因為發現這草台班子的未來是一片坦途,所以打算盡早加入?别逗我了。

  “我隻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和陸小芳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

  熱水灌滿水壺,蒸汽模糊我的視線,我塞上瓶塞:“那你的話自相矛盾了啊。之前你還說你們絕對認識。”

  “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我轉過身,将暖壺遞給孫奮進,又接過孫奮進遞來的暖壺,我轉身繼續接水。

  他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過來:“我之前聽到陸小芳這個名字還以為是我上小學的時候認識的朋友。後來我發現她并不是,上初中的時候我就想和她上同一所學校,幫她,不過現在看來她不需要我幫忙。之前那麼說隻是試探陸小芳記不記得我,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你為什麼以為她需要幫助?”我這是在明知故問,我是知道陸小芳的家庭有問題的。

  “因為天才總是孤獨寂寞的。現在看來她并不寂寞,也就不需要我幫忙了。”

  他這明顯是在騙人了。

  “她本來就不需要,她需要的隻是時間和機會。”我平靜地說,“如果你喜歡她你就大膽的去追她,我們都不在乎,不過請你不要用下三濫的騙人手段。小芳她和别人接觸少……我的意思是,你哪怕不想演戲也無所謂。隻要你不去傷害這裡的人。”

  “我并不是想要追陸小芳才加入的。”

  “随你便吧。”

  水灌滿了,我塞好瓶塞将暖壺蓋子扣上,将暖壺放在了地上,随後對孫奮進伸出了手:“那歡迎你加入草台班子劇團。哈,這是由衷的歡迎。”

  孫奮進也伸出了手:“謝謝。”

  ……

  “不認識啊……”

  霜降之後的周五中午,二班教室。

  對面的趙月馨摸着下巴喃喃自語:“那應該就是喜歡陸小芳了?不,也可能是為了拓展人脈。”

  二郎腿高高地翹起——倚牆而坐的我閑看着書,“這事也沒什麼,我已經告訴他我們的底線是什麼了。”

  “你警告有什麼用?”趙月馨撇嘴。

  “沒警告,這是貼心的建議。”我糾正趙月馨的用詞,“這草台班子建起來不容易,哪有成天懷疑這懷疑那的道理。對孫奮進多不公平。再說了,如果他真動了什麼歪心思,我甯可這戲演不下去。”

  “诶對了,我想在這周六和與大家見個面。”

  “你要加入劇團?”我詫異地問,“我還以為之前你隻是拖延時間。”

  “其實和拖延時間沒什麼區别,你就說可不可以吧。”我察覺到趙月馨話裡帶有别的意味。

  不過我沒有多想,答應了下來。

  我會把趙月馨周六會去圖書館找我們的事情告訴陸小芳和李秋蘭,而對于孫奮進的試探結果……這些我可不敢跟李秋蘭說,她會責怪我懷疑朋友的。

  “奮進同學和小芳确實有點太親密了。”

  回家的路上,李秋蘭說出了這句話。

  我仰頭看天,心道原來你不傻啊。

  “不過我揣測他們的關系好像也不太好。也許奮進同學隻是熱心呢?”

  抱歉,秋蘭,你還是好傻。

  不過從我和孫奮進談話的那天起,孫奮進就不再與陸小芳親近了,他都是來到圖書館,和我們演戲後離開。尤其是周五的中午,孫奮進和我們說周六他有事不能來。

  “什麼事?”

  “我養母的小姨死了。”

  順帶一提,他說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

  我平靜地說了一句“節哀”後頓了頓,又和他說了一句“那下周見”。

  誰知道下周能不能再見……

  而李秋蘭對于趙月馨的來訪并沒有表現出太多驚喜,隻是微笑着迎着秋風向前走。

  周六中午,我把趙月馨帶到圖書館。初次見面趙月馨展現出極度的熱情,她拉起李秋蘭的手聊了很多。

  陸小芳無聊的在座位上看書。

  不知不覺間,李秋蘭和趙月馨的話題越聊越偏,話題主導權落到了趙月馨的手裡。她們從彼此的生活習慣,聊到了戀愛八卦。

  “什麼?你沒談過戀愛!開什麼玩笑,那些男的是瞎了嗎?”趙月馨氣憤地一拍圖書館的桌子《微分方程》從陸小芳的手裡脫落掉在了地上。

  李秋蘭連連擺手說:“這麼說有些過分了,而且……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養病……”

  “養病嗎?”趙月馨摸下巴,忽地眼前一亮,慢慢挪到李秋蘭的身後,她把頭放在李秋蘭的肩上,輕聲說:“讓我來檢查檢查你的身體健康不健康……乖,不要亂動。哎喲,胸不算小啊……可惜也不算大。诶,你别動,我摸摸……嗯……”

  “月馨同學……這樣不太好……”李秋蘭想推趙月馨又害怕把趙月馨推倒,看起來半推半就的。

  趙月馨的表現實在有點奇怪,我問:“班長,你這算猥亵吧?”

  趙月馨毫不畏懼:“你管我?我們女孩子的事你少管。”

  接着,趙月馨嗅起李秋蘭脖頸間青澀的苦橙味,讓李秋蘭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太吓人了。”陸小芳瑟瑟發抖。

  “嗯,确實。”我随聲附和。

  李秋蘭求助:“小芳……秉性同學……救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趙月馨向後一退,給李秋蘭留出喘息的空間,手指順着校服滑到李秋蘭的臉上,在臉上留下兩團紅暈。

  “你今天到底想幹什麼?沖陸小芳來的?”我仍記得第一次與趙月馨見面的時候,她裝作樂觀向上的善良女孩子的模樣,在熟悉之後,她暴露出了女魔頭的本性。

  陸小芳被我的話吓得打個激靈,聲音發顫:“什麼!原來是沖我來的嗎?”

  “當然啦。”趙月馨一步一步向陸小芳走去,臉上挂着猥瑣地笑,“我可是最喜歡女孩子的呦,小芳芳,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呀?”

  陸小芳滿臉寫着害怕退到牆角——已經退無可退,趙月馨獰笑着對陸小芳上下其手,把陸小芳摸得眼含熱淚。

  “月馨同學,快住手,就算你喜歡小芳,也要得到人家的同意啊!”李秋蘭上前勸架,反被趙月馨一手拉進懷裡。

  趙月馨左擁右抱猖狂的淫笑,和電視裡的反派相差無幾,我漠然吐槽道:“看吧秋蘭。世界上想對你圖謀不軌的人很多的。”

  李秋蘭欲哭無淚,我抄起桌上的書,平靜地與趙月馨對視。

  “嘁,好啦好啦,不玩了……某個家夥認真了。”趙月馨松手,兩人忽地從她的懷裡掙脫,陸小芳還有些不知所措。李秋蘭瞬間反應過來,拉着陸小芳,把她護在了身後。

  趙月馨攤手道:“嘛,隻是開個玩笑,别介意别介意。”

  “原來玩笑就有這種威力嗎!”陸小芳質問。

  趙月馨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怎麼?少女,你還想體驗一下?”

  李秋蘭将陸小芳護在身後,在我身側為難地說:“趙月馨同學,小芳她……其實還是個孩子。如果你實在……實在要動手,動我就可以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我問趙月馨:“你今天到底想幹什麼。”

  趙月馨止住笑,摸着自己的下巴,似在回憶自己此行的目的——終于,她拉開眼簾,輕松地說:“我忽然想加入你們。”

  加入?

  我說:“你現在加入我們,我們也不敢收了。”

  “隻是開個玩笑啊。”

  “哪有這樣開玩笑的?”

  “這就叫性開放。”

  李秋蘭被說得茫然不知所措,我向前走了一步,示意李秋蘭:我有豐富的對趙月馨經驗,這裡交給我。

  誰知道趙月馨比我先開口:“張秉性,我們出去說說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朝着圖書館外走去。

  我愣了片刻,沉住氣跟了上去。

  圖書館這一樓層到了中午就變得冷清,我和趙月馨出了圖書館,站在走廊正中央,隻有三兩隻瓢蟲慵懶的趴在走廊的窗扇上,一動不動。

  我質問趙月馨:“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趙月馨瞥了我一眼,玩世不恭的氣質在霎時間蕩然無存,她一根一根捋順因與女孩兒纏鬥而雜亂的長發。她問:“你就沒懷疑過李秋蘭?”

  “哪一方面。”

  “呵,你都這麼問了。”趙月馨玩味地看着我,“代表你至少好奇過吧,你不是這樣沒有遠見的人呐?你不會……真的堕入愛河了吧?”

  我不說話——這就是我對付趙月馨的辦法。

  “你了解李秋蘭嗎?在來之前我就好奇,她究竟有怎樣的魔力,讓一個離群九年的人和一個百年難遇的天才願意上台演戲。你喜歡她?在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在我看來她還沒我漂亮,她的性格放在人群中也不是太出衆,怎麼做到的呢,用愛,用真誠?在我印象裡她隻是又内向又天真的普通女孩兒啊,但這些都不是我想和你說的。”

  她幽幽地說:“她活不了幾年了,你知道嗎?”

  我沉下臉。

  她說:“心肺功能同時衰竭,早在五年前……”

  剩下的話是我不願意聽到的。

  “早在五年前,她就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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