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蘇浩晨(九)

有時候,生活之所以是生活,就是在于它充滿了巧合。

我母親的主治醫生是何娜娜,我們禮貌地問好,以成年人的方式。

她還是那麼美,甚至經曆歲月的洗滌,比從前更美了。

她一邊填寫病曆單,一邊詢問我母親的症狀。問到最後,她忽然擡頭望着我:“那個,你還和蘇浩晨有聯系嗎?”

我一下愣住,搖搖頭。早沒了,他好多年沒給我打過電話了。

她有些歉疚:“這樣啊,我一直想和他道歉來着。其實我一直記得他,但那時年紀小,虛榮,總覺得認識這麼醜的一個男生有點兒丢人。現在想起來,他也挺可憐的,要不是因為得病,他皮膚也不會那麼黑。”

我不解:“什麼得病?”“不大記得了,是皮膚病,名字怪長的,反正我們一起學琴的時候他就得了,說是站着都能睡着。後來為了治病,還去打激素,他小時候不黑的……”

我一時凝噎,不知道要說什麼。

難怪他那麼虛弱,被我一推就倒;難怪他總是一副永遠睡不醒的樣子;還有那本《罪與罰》我不敢想象他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翻開它的……

我越想越難受,恍恍惚惚裡,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如何與何娜娜作别的,又是如何從醫院裡走出來的。

我隻知道,我走到小賣部門口的時候,那裡已經貼滿了“轉讓啟事”。我也終于見到好久不見的蘇阿姨。

她昔日烏黑亮麗的頭發經過歲月的洗禮變得蒼白,很溫和地對着我笑。

我問她:“蘇浩晨在嗎?”

她說:“在呢。”

我驚喜地跟着她一起進屋去。“他小時候很帥,對吧?”她指着桌上放大的黑白照片問我,照片上是一個初中模樣的男生,眼睛亮且皮膚白,雖然稚氣,卻看得出長大後應該是個帥哥,“他一直為長大後的皮膚黑而自卑,所以我還是選了他初中時的照片來放着。”

我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其實我一直很想謝謝你。”她摸摸我的頭,“浩晨他從來都沒有朋友。他以前很抗拒治療,你高考結束後,他才決定接受治療的。他說,他想治好後來陪你。北京那麼大,他怕你受欺負。雖然後來治療的情況不理想,但幸好有你經常陪他說話……

“小敏,謝謝你,讓他最後離開的時候,也不孤單。”

我終于忍不住,在她的懷裡,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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