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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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些年來,與父親之間沒有多少話可說。見了面也不像别人一樣,牽着手坐在一起聊聊天。我們父子倆沒有太多話交流,已經成了彼此的習慣。

        今天父親節,破天荒給爸打了個電話,祝賀他節日快樂,從電話裡聽出來,他是很激動的,一個勁的點着頭說好。但是沒說兩句,就聊沒了話題,電話裡的兩個男人尬了十幾秒鐘,不知道再要說什麼。像往常一樣,爸說,你媽在一邊呢,你給她說吧,說完把電話筒遞給了媽。

      爸是老師,教過語文,當過校長。媽說,他一輩子過的執拗,認真。

        上小學時,爸在兩三公裡外的村子教學,我跟着他吃住在學校。一間平房,一桌一床,平日裡爸在辦公桌上批改學生作業,我在桌子的一角處做作業。晚上,住在那張木制的單人床上,我靠牆在裡面,爸在外面,床小,防止睡覺時掉到地上,臨睡前總要在床邊上擋上一把椅子。那時候,爸年青,睡覺不打呼噜。

        有一次睡着後,在頭疼中醒來。睜開眼,發現躺在外面的雪地裡,周圍一群大人圍着,我躺在爸的懷裡,他的眼角挂着凍住的水珠。原來,爸在旁邊的老師屋裡談論工作,屋子裡的蜂窩煤爐子漏氣,導緻煤氣中毒,幸虧發現的早,抱到外面的雪地裡,才蘇醒過來。為此,爸自責多年,每每想起總有愧疚的淚花閃爍在眼裡。而且自此以後,他養成了每天都檢查門窗是否留有縫隙的習慣,而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上初中時,經常頭疼,在縣城的醫院檢查幾次都查不出毛病,爸帶我去百裡外的省會醫院看病。從醫院的門診室出來,爸一直滿面愁容,走在路上始終耷拉着臉,不斷地抽着劣質的香煙。一向比較節省的他,那天中午卻拉着我進了一家餐館裡,點了兩個菜,其中一盤是糖醋裡脊,這是一生中最好吃的一頓飯菜。吃飽喝足後,在餐館門口的一家炒貨攤前,又問我喜歡吃什麼,我要了一包第一次見的糖炒栗子,一路上邊吃邊走,開心的蹦蹦跳跳。從省會回到家裡,爸整夜睡不着覺,一支支煙接着抽,那段時間他消瘦了不少。隔了兩周,爸帶我又去了一趟省會醫院,花高價挂了專家号,才知道上次的大夫誤診為癫痫病,其實就是鼻炎引起的偏頭疼而已,虛驚了一場,爸的眉頭才舒展了不少。

        八十年代初,長在農村的孩子,剛解決溫飽問題,上學是件奢侈的開支。許多孩子初中畢業,就被逼着回家種地了。爸雖是教師,但是工資并不高,爺爺奶奶奶奶年紀大,常年有病吃藥,我和姐都上學,家裡的經濟一直不寬敞。但是在我的記憶中,關于上學的事情,卻從沒有因為錢的問題而間斷過,或許爸是老師的原因,知道文化對于一個人的重要性,隻要是和讀書有關的開支,總是想辦法去滿足。我上大學時,考的成績不理想,上的委培類的專業,幾千元的學費是家裡好幾年的收入,這樣的學費讓很多家庭望而卻步,爸卻沒有絲毫猶豫,隻是對我叮囑了一句,盡管上就好。後來才知道,這筆錢還賬還了好幾年。

        爸的火性比較大,有些暴躁,小時候怕他,不想和他說話。長大後,見面少了,交流也少,和他總是不親近。直到我有了孩子,才隐約感覺到爸是有熱烈愛意的,他把愛充分表達在了隔代親上,對孫女視為掌上明珠,百般得呵護,無微不至。而我與他的交流仍然還是不多,即使多日不見,坐下來的時候,和他也說不了幾句話,就沒了話題。有時候見到爸給媽吵嘴的時候,總是要說他幾句,引他不高興,時常還不歡而散,所以關系不但不親近,而且疏遠了不少。

        人過七十古來稀。近兩年,逐漸看到爸竟然老了,頭發變得稀疏,總是急急走路的他,步履變緩了許多,喉嚨裡還時常發出老人的聲響。我也已到了中年,做了父親多年後,終于體會到爸的那種深沉的愛意,其實是一種對子女的另類關愛,在沉默寡言中用默默來表達,這或許是他們那代人獨有的表達方式吧。

        這幾年,我試圖學着去和爸去溝通,但是多年的隔閡,總是沒找到一種好的表達方式。所幸的是,我們彼此之間卻學會了一種默契。有時他牽挂我的時候,催着媽給我打電話,總是聽到電話聲裡,他的一句句追問,讓媽複述着他的關愛和擔心,又或是讓姐姐給我很多的囑咐,他很少直接的告訴我。或許遺傳爸的基因,我也是這樣的,回家的時候,盡量按照他的喜好去買些東西,故意不經意的給他,而他總是推脫說,不需要給他花錢。但從他欣喜的眼神裡看得出,他還是很滿意的。後來,聽媽說,爸在外面總是給他的朋友展示我買的東西,并強調說這是兒子給買的,說的時候臉上充滿了知足。

      白居易在《燕詩示劉叟》裡雲,“當時父母念,今日爾應知。”回想往事,一件件卻曆曆在目。養兒不易,長大成材更不易,做兒女的當報父母恩。

        今日父親節,以記之,權做是對父親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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