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

一場電影即将結束的時候你終于擡起了頭，耷拉了一個半小時的腮幫子終于又緊繃起來，天終于徹底黑下來，饑餓的肚子想起晚餐的缺席，口水剛在你臉上變幹，現在又有新的流下來。街邊的一家小飯店裡，我們等待兩份炒飯，你有一點焦急，想着，不早了該回家了，隻是一種缺失感留住了你。

路燈在外面孤獨地亮着，冷風中有個裹得嚴實的年輕人在下面點起一根煙，今夜，這個城市不見幾個行人，隻有衰老的樹枝徒勞地擺動。這個店裡沒有地暖也沒有暖氣，老闆的兒子正在往爐子裡填東西，我們挨得很近卻依然很冷。今晚就降溫了，明天或者後天可能下雪，你說。你每天都看天氣預報，計劃着明天或後天出去要穿什麼，或者不出去。你一直在盼着雪，但雪天你又不怎麼出來，在屋子裡和别人一條又一條地發消息，他們和她們都離開了這裡，去往那些沒有雪的地方。

你一邊吃炒飯一邊說着話，你問我，咱們在這兒這麼久了，怎麼沒有别的客人？我說，這就是北方啊。北方的冬天像在沉思，又像在感傷，它偏執狂一樣讨厭人們的熙熙攘攘來來往往，它需要孤獨，需要在孤獨中冷靜下來。它像一個古代君主，自己沉默的同時禁止别人說話，凍裂的嘴唇是愛說話的北方人都接受過的懲罰。把手放進袖子裡就沒有那麼多拳頭與棍子，把口罩戴上就沒有那麼多接吻和決鬥，把我們都困在北方的冬天就能少了許多離别的眼淚，當眼淚在臉上結冰人們應該把臉挨住，無奈另一個人在另一個城市。我想着，這時你已經吃完了，系上圍脖戴上帽子和口罩，你說你要走了。

我站在店門口目送你，直到這條路最後一盞路燈下你的身影消失不見。整個城市的人好像全部消失不見，空留我孤獨地守望。下雪了。落寞的北方城市和落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