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孤兒》第六章 苦水
陰天。
還沒下雪。
紅玫擁着件深紫貂裘,正看着校園和小山。
釋心蹲在紅玫旁邊,透過欄杆的空隙看灰白的穹蒼。
他穿的是件藏藍色棉襖。一月剛過紅玫就為他準備好了。
她也不知是從哪裡搞到這些衣服的。
一個美麗的女人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豈非總能搞到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校園,山上有許多帳篷。它們是難民自己和學校弄來的。
雖有很多,更多的難民仍睡在走廊,露天。
你如果站在她身旁,便能看見許多老人蜷縮着身子睡在校園,母親穿着單衣緊緊摟着孩子,小姑娘打破面盆表面的冰,把毛巾放進去,山上難民燃起的火焰。
“好苦啊”!紅玫看着摟着嬰兒的女人抖得像篩子般的身體,歎道,“現在就這樣,過幾天還不把人凍死?”
釋心怒道:“都怪日本人!不然誰想在這鬼地方受罪!”
紅玫轉念道:“也對,可日本人豈非也是抛妻棄子來咱們這裡的,他們豈非也很可憐?”
釋心瞪着紅玫:“那是他們自己願意的!再說他們不是每晚都有女人陪嗎?”
“是嗎”?紅玫輕歎道。
“不是嗎”!釋心大叫道,“你這個賤女人!還替他們說話!”
他憤然跑回了教室。
紅玫看着他孤單的身影。
良久良久。
終于落下淚來。
釋心在和一個老人下圍棋。
他坐在自己褥子上,老人坐在尼姑褥子上。
她不喜歡讓别人沾她的東西。
尤其是老年人。
她覺得他們很髒。
她不會變老。
因為她決定在三十五歲時自殺。
她覺得女人在三十五歲自殺是最好的。過了三十五,女人的皮膚就會開始松弛。
聽荷在旁邊看,許多人在旁邊看。人們雖然不懂圍棋,但依舊在旁邊笑着指指點點。這類事情人們通常都是喜歡看的。
聽荷道:“釋心下得不錯呀!馬上就赢了!”
釋心笑着說:“我圍棋是姐姐教的,她是我們鎮下得最好的呢!”
他眨了眨眼睛,又說:“不過她沒有娘下得好。娘十來歲就是王府下得最好的。”
看到紅玫進來,釋心跑到她面前,垂首道:“對……對……對不起,我剛才罵你了。”
紅玫拍了下釋心的頭,輕笑道:“你也不是第一次罵了。”
老人眨着眼道:“道什麼歉?你罵她她也會讓你在她被窩睡覺的。”
紅玫啐道:“人們常說男人越老越不正經,看來這話一點兒沒錯。”
老人笑道:“本來就沒錯。老人喜歡和少女睡覺,因為這會讓我們感覺自己還年輕,對女人還有吸引力。
少女也總是喜歡和老人睡覺的。因為在我們懷裡,她們總是感到更踏實,而且老人在某些方面總是比少年強許多。”
尼姑在他旁邊。
她當然也不會下棋。
可她離老人很近,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仰慕和愛慕。
尤其是在他說‘老人在某些方面總是比少年強許多’的時候。
這是不是因為尼姑總是比平常女子更淫蕩。
紅玫道:“我可不喜歡和你們睡覺。”
老人垂下了頭,深深垂下了頭。
紅玫脫下貂裘。
她裡邊竟什麼也沒穿,隻有柔滑如緞子的皮膚和富有彈性的雙腿。
教室裡有許多男人。
他們知道紅玫中午總是要睡覺的。
睡覺時總是會站着脫衣服。
他們喉結滾動,眼睛放光,恨不得咬她幾口。
紅玫挺起豐滿的胸膛,說:“下完棋快過來!”
釋心垂下頭沒有看她:“好。”
紅玫正睡着,門外忽然響起人們的哭喊和雜亂的腳步聲。
她用被子掩住胸脯坐起來,看見了陸續進門的日本兵。
釋心這時已醒來,靠着牆驚恐地看他們。他看見紅玫醒來,挪到她旁邊摟住了她。
一個五大三粗,滿臉胡茬的日本兵大步朝紅玫走來。
還有幾個日本兵惡狗般盯着紅玫。他們看見這個粗壯的夥伴走了過去,都深深咽了口唾沫。
釋心抱着紅玫,連頭也不敢擡。
紅玫連忙搖着他的肩膀說:“起來呀!日本人過來啦!”
釋心怯怯地将頭擡起。
看到日本兵走來,他又立刻顫抖着擁入紅玫懷裡。
日本兵獰笑着逼近,紅玫隻好指着牆角低吼道:“滾那邊去,日本兵會殺了你的!”
釋心立刻脫兔般逃到了牆角。
紅玫依舊坐着,面上沒有表情,眼裡也沒有表情。
她清楚,女人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哭或笑,都隻能讓男人更加瘋狂。
你如果讓他們感覺你對他們的挑逗沒有絲毫反應,他們就會很快結束的。
日本兵獰笑着将紅玫被子掀起。
紅玫成熟健康的胴體完全顯露了出來。
她沒有遮蓋也沒有驚呼,隻是靜靜地坐着。
日本兵看見她的軀體,眼裡幾乎噴出火來,迅速地脫着衣服。
他憤怒地扇了紅玫一掌。
紅玫嘴角流出一絲鮮血,卻還是沒有表情。
一絲表情都沒有,一顆眼淚都沒有。
日本兵冷笑一聲,野狗般壓在她身上……
約摸四五分鐘,他恍然發現身下的女人簡直是個死人。
她胸膛沒有挺起,甚至連呼吸節奏都沒有一點改變。
他盤膝坐在紅玫身旁,注視着紅玫,不知道該怎麼辦。
紅玫暗自好笑:“老娘陪過的男人那麼多,你以為你有多厲害……”
釋心跑到牆角腿就軟了,跪下來扶着牆喘息着。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背後忽然炸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日本兵的淫笑、被子掀起時女人的驚叫、嬰兒扔起時凄厲的哭聲、踢女人時女人聲聲啼哭、抽打女人時女人句句哀求、奸*女人時女人痛苦的呻吟。
釋心渾身直顫,甚至被吓得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才逐漸平穩。
“玫姐姐是不是已經被殺了?”
他顫得更加厲害,忍住恐懼緩緩轉過了頭。
沒有人能想象到他們有多麼痛苦,那凄厲的哭聲隻要聽過一次就注定一生都無法忘卻。
釋心發狂般沖出教室,連苦水都吐了出來。
走廊也有日本兵在奸*女人。釋心看到校園沒人,日本兵沒有注意到自己,便鼓起勇氣從他們身旁溜了過去。
他坐在院牆邊,看着教學樓不住流淚。
突然!
一條白色的人影霜葉般自樓上落了下來!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
釋心霍然起身,看到那是個年輕女孩,身周流滿了血。
她睡在自己血裡。
釋心趕忙跑過去。
女孩還沒有死。
她用一雙美麗怨毒的眼睛看着釋心,嘴唇微微動着。
釋心湊過去,女孩用微弱的聲音說:“你長大了去戰場,好嗎?替我殺幾個日本人。”
“好”。釋心柔聲說。
他握着女孩的手,直到她的手漸漸冰涼,他才走上了樓。
一個骨瘦如柴的日本軍官提好褲子,拄着刺刀從前往後将女人們看了好幾遍,指出十幾個,大聲道:“你們穿好衣服跟我們走!”
女人們用被子裹住自己,不停哭泣着。
軍官等了幾秒,見這些人沒有舉動,抽出刺刀指着一個女人道:“不穿就光着走!”
女人看着軍官,美麗的眼睛裡淚光閃閃。她終于哭泣着開始穿衣服,其他人也開始穿了。
紅玫三兩下就穿好了衣服,梳好了頭發。看着那些女人,她覺得她們很可憐。
“哭有什麼用呢?女人不能哭,一哭男人就會像惡狗一樣咬你,吃掉你,把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釋心抱住紅玫,哭着道:“姐姐,你是不是會死?”
“不會的,傻孩子”。紅玫憐惜地撫摸着釋心,輕松地說,“一個漂亮的女人永遠不會讓自己輕易死掉。”
釋心無可奈何地說:“可是他們如果要殺你你又能怎麼辦呢?”
紅玫笑着說:“就算他們要殺我,我也總會給他們不殺我的理由。”
女人們穿好衣服站成一列。紅玫打頭,跟着日本兵走了出去。出了門,紅玫才知道下邊已站着數百個女人。
釋心跟了出來,紅玫招手道:“過來!”
她旁邊有日本兵,釋心壯起膽子走了過去,牽起了她的手。
溫暖的手。
紅玫流淚道:“你要聽荷姐姐話哦。”
釋心哽聲道:“嗯。”
紅玫道:“如果沒吃飽就讓她再去打,晚上如果冷就讓她摟着你睡。”
釋心終于哭了出來:“嗯。”
“衣服要洗,就算用冷水也要洗。她如果不給你洗你就找别人,錢在提包裡,無論花多少都沒事。”
“嗯。”
“澡也要洗的,知道嗎?至少一禮拜一次。”
“嗯,姐姐如果回不來了呢?”
紅玫眨着眼說:“就算我回不來,不是還有荷姐姐嗎?她照顧得豈非比我照顧得好?”
“我隻要你”。釋心緊緊握着紅玫的手,含淚道。
“你不是總罵我嗎?賤女人,賤女人,賤女人。”
釋心紅着臉辯解道:“打是親,罵是愛呀!”
紅玫泣不成聲道:“我會回來的,就算爬也會爬回來的。
咱們總不會一輩子待在這裡。出去了就要有家,隻有我才能給你家,給你溫暖。我是甯願不結婚也要把你養大的呀!”
下了樓,釋心才發現校園裡有這麼多女人。
一個人的哭聲很小,數百人的哭聲便彙集成了巨大的浪濤……
女人們陸陸續續走出校門。
釋心的淚更多了。
紅玫的淚也更多了。
不一會兒紅玫這邊開始走。
紅玫俯下身,親了口釋心,道:“你上樓去。”
“不!我要跟你到外邊。”
到校門外,紅玫輕輕道:“要照顧好自己哦,我可不希望回來看見你灰頭土臉的。”
釋心道:“姐姐也要照顧好自己。”
“嗯!我們都要活得好好的!無論經受多大的苦難也要活得好好的!”
她松開釋心的手,一路走一路回頭微笑。
釋心使勁揮着手,不停地抹眼淚。
可是眼淚實在太多,仍看不清紅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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