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有責:牛販子救國記

春秋戰國故事116,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周襄王二十四年,鄭文公去世,群臣奉立他的兒子公子蘭即位,稱為鄭穆公。這一年冬天,晉文公也患病去世,在位八年,享年六十八歲。世子驩主持喪禮,登上國君之位,稱為晉襄公。

再說秦軍将領杞子、逢孫、楊孫三人,在鄭國都城的北門駐軍戍守,當初看見晉國送公子蘭回到鄭國,立他為世子,心中忿忿不平,說道:“我們為鄭國日夜戍守,為的是防範晉兵,誰知鄭國又歸順了晉國,我們豈不是勞而無功,白白辛苦一場?”秦穆公得知這個消息,也十分氣憤,隻是礙于晉文公的面子,敢怒而不敢言。

鄭穆公即位以後,沒有對杞子等人以禮相待。杞子便和逢孫、楊孫商議說:“我們身在異國他鄉,為鄭國屯兵戍守,歸期久遠。不如勸主公暗中發兵,偷襲鄭國,我們就可以滿載而歸了。”正在商議的時候,又聽說晉文公去世了,高興地手舞足蹈,說道:“這是上天要助我們成功呀!”立刻派遣心腹回到秦國,對穆公說:“鄭國人讓我掌管北門的鑰匙,如果派兵偷襲鄭國,我做内應,就可以滅了鄭國。晉國有國喪,必定不能前來營救。此外,鄭君剛剛即位,根基不穩,防備不嚴。這個時機太好了!機不可失。”

秦穆公接到這封密報,便和蹇叔、百裡奚商議。兩位大臣異口同聲勸阻道:“秦國離開鄭國千裡之遙,無法得到鄭國的土地,隻能俘獲一些戰利品。勞師征戰,千裡跋涉,曠日持久,怎能掩人耳目?如果鄭國獲悉了我們的企圖,做好了準備,那麼就勞而無功,中途必有變故。派兵戍守他國,将士返回的時候卻謀奪這個國家,這是沒有信義;乘他國發生喪事而予以征伐,這是沒有仁德;取勝則利益微薄,失敗則損失巨大,這是沒有智慧。失去這三樣東西,不知襲擊鄭國還有什麼意義!”

穆公惱怒地說:“我三次扶立晉君,兩次平定晉國之亂,威名稱著于天下。隻因晉侯在城濮打敗了楚國,才将霸主之位讓給了他。現在晉侯已經去世,天下還有誰能與秦國匹敵呢?鄭國如困鳥依靠他人,終會飛走。趁此時滅了鄭國,換取晉國河東的土地,晉國一定會聽從。怎麼會沒有好處呢?”

蹇叔又說:“主公為什麼不派人到晉國去吊唁,趁此也去鄭國吊唁,來窺探鄭國是不是可以攻打?不要被杞子等人的虛言所迷惑了。”

穆公說:“如果等吊唁之後再出師,往返所需時間差不多要一年。用兵之道講究神速,應當迅雷不及掩耳,你已經老朽了,知道什麼?”暗中與杞子派來的人約好:“二月上旬,秦軍到達鄭國北門,裡應外合,不得有誤。”

穆公任命百裡奚的兒子孟明視為大将,西乞術和蹇叔的兒子白乙丙為副将,挑選了精兵三千多人,戰車三百輛。

出師這天,蹇叔和百裡奚一邊哭一邊到東門外來送行,說:“哀痛啊!我隻看見你出兵,看不見你回來!”穆公聽到了,十分惱怒,派人責怪他們擾亂軍心。

蹇叔、百裡奚齊聲說:“我們怎麼敢哭主公的軍隊?我們隻是哭自己的兒子!”

白乙丙見父親哀痛大哭,想要推辭不去。蹇叔說:“我們父子在秦國領受高官厚祿,你為秦國而死是分内之事。”暗中交給他一個密封的信簡,囑咐他按此行事。大軍出發後,蹇叔稱病不朝,将要事交代給百裡奚後,便辭官還政。

三名大将從冬十二月二十三日出兵,到第二年春正月,抵達周國,途中經過成周的北門。孟明視說:“周天子居住于此,我們不能因兵事而拜見他,但不敢對他不敬。”傳令軍中,除中間駕車者之外,車左主射者和車右持戈者都除去盔甲下車。

前鋒的牙将褒蠻子骁勇無比,才過了城門,就從平地跳躍登車,快得像飛鳥一般,車輪都沒有停下。孟明視贊歎道:“如果人人都像褒蠻子一樣,那還有什麼事幹不成呢?”

将士們一聽,嘩然而起,都說:“我們怎麼會不如褒蠻子?”于是争先恐後振臂而呼:“凡是不能跳上戰車的,就退去殿後!”行軍時,殿後被視為膽怯;戰敗撤退時,殿後則為英勇。此時讓人殿後,相當于一種侮辱。全軍有三百輛戰車,将士們個個飛奔向前,一躍而上。登車之後,戰車迅速前進,如疾風閃電一般,立刻就遠去不見了。

這時,周襄王派王子虎和王孫滿前去視察秦軍。秦軍過境之後,他們回禀襄王。

王子虎贊歎說:“我看秦軍如此骁勇矯健,誰能匹敵?這次去鄭國,鄭國一定不能幸免了!”王孫滿此時年紀還小,含笑不語。

襄王問他:“你這孩子認為怎樣?”

王孫滿答道:“按照禮儀,經過天子的門前,必須卷起盔甲,捆起兵器,徒步疾走。現在,秦兵隻做到了脫下盔甲,這是無禮。他們還跳車而上,真是太輕率了!輕率則缺少謀略,無禮則容易混亂。這一去,秦軍必遭兵敗之辱,不能傷害他人,隻能傷害自己!”

再說鄭國有一個商人名叫弦高,以販牛為職業。過去王子頹愛牛,鄭、衛各國的商人販牛到周國,獲利豐厚。如今弦高仍承襲這一行,他雖是商賈之流,倒也有忠君愛國的心腸、排解紛争的謀略,隻因無人引薦,隻好屈居于市井之中。

這天,他販了幾十頭肥牛,往周國去做買賣。走到黎陽津(古渡口,位于黃河北岸,今河南浚縣東南),遇到一個舊相識,名叫蹇他,剛從秦國而來。

弦高與蹇他見了面,随口問了句:“秦國最近有什麼事?”

蹇他說:“秦國派出三員大将,率軍襲擊鄭國。十二月二十三日出兵,不久就要到了。”

弦高大吃一驚,心想:“鄭國是我的父母之邦,忽然遇到這樣的災難,我要是不知道就罷了,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如果不去營救,萬一國家滅亡,宗社被毀,我還有什麼面目回故鄉呢?”于是想了一條計策,辭别了蹇他,一面派人連夜奔走,向鄭國報信,讓他們趕快做好準備,一面打點犒勞秦軍的禮物,拿出四張熟牛皮,又随身帶了十二頭牛,其餘的牛都寄養在客店中。

弦高自己乘了一輛小車,一路迎着秦軍而去,來到滑國一個叫延津的地方,恰好遇見秦軍前哨。弦高攔在大道上,高聲喊叫:“鄭國的使臣在這兒,請求一見!”


...

前哨向中軍報告。孟明視吃了一驚,心想:“鄭國怎麼會知道我軍要去,派遣使臣遠道迎接?先看他是什麼來意。”便與弦高在戰車前見面。

弦高假稱奉了鄭君之命前來,對孟明視說:“我們國君聽說三位将軍要率兵到鄭國來,特意派遣我遠道迎接,帶來微薄的禮物慰勞大軍。鄭國周旋與大國之間,屢次遭受外敵侵擾,時常為邊遠地區的戍守擔心,生怕一時松懈,就會遭遇不測,得罪貴國,所以日夜防範,不敢安睡。請将軍諒察!”

孟明視問:“鄭君既然來慰問我軍,怎麼沒有國書呢?”

弦高答:“将軍在冬十二月二十三日出兵,我們國君聽說行軍極為迅速,恐怕等外交辭令拟定完畢,已來不及安排迎接和犒軍,所以口授旨意,派我到此匍匐請罪,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孟明視靠近弦高,附在他耳邊說道:“我們國君派我到這兒來,是為滑國的事,怎麼敢到鄭國去呢?”立刻傳令:“兵馬駐紮于延津!”弦高拜謝,告辭而去。

西乞術、白乙丙問孟明視:“駐軍到延津是什麼意思?”

孟明視說:“我軍跋涉千裡,隻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戰勝鄭國。現在鄭國人已經知道我們的出兵日期,他們一定準備得很充分了。如果攻打,則城池堅固而難以攻克;如果圍城,則兵少而缺乏後援。現在滑國毫無防備,不如襲擊滑國,帶回虜獲的物品,還可以回報給我們主公,也不算師出無名了。”這天夜裡三更,三名将軍兵分三路,合力攻破滑城。滑君逃往翟國。秦兵大肆擄掠,将美女和财物搶劫一空。滑國破碎,滑君無力恢複國政,秦兵去後,這個地方便被衛國所吞并。

再說鄭穆公接到了商人弦高的密報,還将信将疑。這時是二月上旬,他派人到賓館中監視杞子、逢孫、楊孫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們已經在收拾車輛,整理武器,人人穿戴整齊,個個精神抖擻,厲兵秣馬,隻等秦兵到來,準備打開城門迎接。

使者回去禀報,鄭穆公大驚失色,便派老大夫燭之武作為使者,先去拜見杞子、逢孫、楊孫,給每個人贈送綢緞布帛,對他們說:“你們在鄭國長期滞留,鄭國因供給的緣故,原圃的麋鹿都用光了。現在聽說你們戒備森嚴,有離開之意嗎?孟明視等幾位将軍正駐紮在周國、滑國附近,你們何不去追随他們?”

杞子驚慌不已,暗想:“我的謀劃已經洩露,不但出師無功,而且落下罪責,鄭國不能留,秦國也回不去了。”隻得婉言辭謝燭之武,當天帶領幾十個心腹手下,逃奔去了齊國。逢孫、楊孫,也逃到宋國去躲避罪責。秦國留下戍衛的士兵沒有了統領,聚集在北門,想要作亂鬧事。

鄭穆公派遣佚之狐準備了很多幹糧,分發給秦兵,疏導他們返回家鄉。鄭穆公記下弦高的功勞,任命他為軍尉。從此鄭國安甯。

本故事基于馮夢龍編,黃鈞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東周列國志》進行編寫,原創作品,持續推出。《東周列國志》編著過程中參考《左傳》《國語》《史記》等二十多種典籍,是較嚴肅的曆史通俗演義。歡迎曆史文獻愛好者、研究者踴躍留言,進行評析。

文中圖片來源于網絡,對作者的辛勤勞動表示感謝,侵權必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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