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自己交給你”(《拯救》第九章第二節))

    石健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

    他向我招一招手,我順從地走過來,在他腿上坐下,我依偎在他的懷中,如同一隻溫柔的小貓。他伸出他的右手,拉住我的左手,把它放在他的左手的手心裡,他用兩隻手撫摸揉搓着我的手,他看着我的眼睛。

    他說:“我們結婚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這個問題,這個我害怕的問題,他終于提出來了。

    我試圖抽回我的手,我回避着他的目光,我将眼睛定格到窗外。

    窗外霧氣蒙蒙,那是北京常見的景象,樹枝不見綠葉,幾個枯枝在霧霾籠罩的風中無奈地搖曳着。

    “我不想結婚,就法律意義而言,可能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結婚的。”我說。我用眼角的餘光窺探着他,我的目光透着我的膽怯。

    他大吃了一驚,嘴張着,懸在空中,半天合不上。

    “你……不想結婚?你怎麼會不想結婚?我以為你這兩次歇斯底裡,懷疑我這,懷疑我那,是因為你沒有安全感,假如我們結婚了,你就會有安全感了。”他喃喃地說,“我真沒有想到,你怎麼會不想結婚呢?女人不都需要婚姻的安全感嗎?”他的眼睛裡盡是不解。

    “結婚隻會讓我更加不安全。”我苦澀地說,内心湧過一陣酸楚。

    結婚,這有用嗎?婚姻,它不過就是一張和财産有關的紙,當愛不在了,人們因為這張紙的存在,圍繞着金錢的糾葛更顯示出人性的醜惡,我不就是這樣嗎?蕭晨又何嘗不是這樣?因為知道自己傷不起,我及時地懸崖勒馬,才避免了我和蕭晨之間圍繞财産的大戰。假如我不退讓,我和蕭晨之間不知會上演怎樣的一場刮分家庭财産的大戲。如果我逼得急,蕭晨連殺了我的心都會有。

    圍繞着錢、圍繞着欲,人以一己之利、一己之見,借用着婚姻這張紙,無情地折磨對方。當情已盡,人們卻揮舞起倫理的大棒,假婚姻之名義,對對方進行苛刻的要求和無情的摧殘,其面目醜陋無比,這樣的事情我看得還少嗎?連我這樣的人,也是這樣,我連自己都不信,我怎麼可能信他石健?

    相愛就一定能天長地久一輩子嗎?深深相愛又如何?我當年不也和蕭晨深深地相愛過嗎?假如相愛不能一輩子,結婚又有什麼意義呢?相愛為什麼要結婚呢?

    “婚姻和愛情沒有任何關系,它隻是一張和财産有關的紙。”我脫口而出道。

    石健盯着我的眼睛看,他眉頭緊皺,他困惑不解,他說:“假如你不願意結婚僅僅是因為财産的問題,那我們可以簽署婚前協議,我會願意這樣做的。”

    我搖着頭,内心有着說不出的苦,僅僅是因為經濟問題嗎?僅僅是我希望保持我的經濟獨立嗎?不! 不是這樣,我無法向他道出我的全部的苦衷,我對愛情不信任,我對男人不信任,我不僅渴望保持我的經濟的獨立,我更渴望擁有我的精神的獨立,我不要向一個男人完全地交出我自己,交出自己就等于在未來死無葬身之地!

    他忽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松開了我的手,他靠到了沙發上,他目光投向了窗外,眼中閃過的是傷感和失意,他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酸楚地苦笑了一下。

    我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當他苦笑起來的時候,他的臉頰上嘴角邊露出一道溝痕,他的臉上又出現了我常常會看到的呆滞的表情 , 當他的臉上出現這種呆滞的表情,他就一掃他以往我熟悉的帥氣和陽剛,變得有些如同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士那樣目光酸楚而呆愣。他的臉上一出現這樣的表情,我的心髒就會狠狠地疼一下,我知道這樣的表情源于他的第一次失敗的婚姻的傷害。

    他的酸楚的苦笑刺痛了我的心,我詫異地問:“你知道什麼?”

    他歎息着,搖着頭,他說:“我何必說?說了就傷了感情,還是不提它吧,你心裡明白,我心裡明白,我們還是不提它好。”他繼續苦笑着,嘴角的溝痕裡埋着深深的苦澀。

    我吃驚地望着他,我實在不明白他在傷感什麼。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際,我明白了,我的上帝啊,他在因為蕭晨而苦澀。天啊!他這樣想,那他心中有多苦、有多疼?

  上帝啊,我以前真不應該對他坦白,我不應該告訴他我對蕭晨的感情。我以為坦白可以從寬,其實這一坦白,我這輩子就得把牢底坐穿,他就認定了我對蕭晨的永世難忘。唉,我對蕭晨的感情也是會發生變化的。我愈愛你石健,我就愈會放下蕭晨,關于這一點,石健你那聰明的頭腦怎麼就想不清楚了呢?

    我脫口道:“你是猜想,我不願意結婚,是因為蕭晨。你以為我依舊認定我是他的女人。”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回避着我,他的眼裡掠過無限的傷感和難言的苦楚,我的心随着他的眼中的苦痛一起顫抖了。天啊!我居然讓石健這麼棒的一個男人這樣痛苦,我明明非常愛他,但我居然讓他這麼痛苦。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的心膽怯着,我急切地對他說。我在心裡疼着他,他如果這樣想,他心裡就太苦了。

    上帝啊! 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傷害石健,但是,為什麼我做出的事情卻總是在傷害他?

    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樣,與其說我在心裡放不下蕭晨,不如說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男人深深地愛我,愛我這樣一個問題重重的女人,我不相信有人愛我的深度可以超越蕭晨自大學時代起對我的一往情深。假如沒有這樣的富有深刻内涵的愛,我又何必用另一場婚姻去玷污我自己對愛情的理想呢?

    與其說是我不信任石健可以天長地久地愛我,不如說我不信任我自己,我能夠天長地久地愛石健嗎?

    2001年春天,我與蕭晨辦完離婚手續,一走出民政局的大門,我就立下了此生不再嫁人的決心。

    我與蕭晨自十九歲相戀,結果不過如此,讓我如何可能相信天長地久的愛情?我從那一刻就決定收起我的心誰也不給。我要保護我自己,我不能讓我再一次死無葬身之地。

    我在心裡發誓:我隻找一個男人做我天長地久的情人,如果我們在一起開心,我們就在一起;如果他讓我感覺痛苦,我就離開他;我有了小美,我不會再生孩子;我不會使用男人的錢,我也将我自己的錢保護好。我就是這樣堅定地打定主意要做一個獨立的女人。

    我知道既然我持有這樣的愛情觀,我不應該去找石健,我應該找一個有着和我同樣想法的男人。但是,每當我遇到與我同樣想法的男人時,我卻一眼看透了這類男人的自私,懷有這樣的自私信念的男人還和我談什麼愛情?他們隻要愛情的快樂不要愛情的責任,他們的愛情算是什麼愛情?沒有愛情我如何委身于這類男人?這類自私自利隻知道保護自己利益的男人讓我感覺索然無味。然而,我就是這樣的自私自利的人之一。

    唯有石健吸引了我,他吸引我并非僅僅因為他外在的虎虎生威的男人味,他吸引我的恰恰是他這樣堅定的愛情觀。我内心裡認定“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才是真正的愛情,我渴望這樣的愛情。

    我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女人,我要男人給予我他的全部,但是,我不願意付出我自己。

    至于蕭晨,假如他聽到我再婚的消息,他會傷心嗎?他會由此疏遠我們的女兒嗎?他會在傷心之後從此對于我和女兒的經濟問題不管不問嗎?至少,我是不願意他傷心的,我更不願意他疏遠我們的孩子,我也害怕在經濟上無可依附……

    也許,石健他說的是對的,在我不願再婚的問題上,蕭晨占有了一定的分量。但是,事情絕非如石健所想,我沒有愚蠢到要将自己定義為蕭晨的女人的地步。

    上帝,我是一個多麼複雜的女人,愛上我的男人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而我本身,又是多麼不希望折磨他。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道:“現在的社會,很多人都是像我們這樣,相愛,在一起生活,但不結婚的,你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他想都沒有想,直言道:“我是一個傳統的中國男人,在我的意識裡,相愛就是要結婚的。同居而不結婚在我看來是可恥的,是見不得人的。”

    他的話讓我感覺一陣苦澀,我在心裡歎息一聲:啊,石健,你這個過于傳統的男人,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一些已經廣為我們這個時代接受的新思想?

    他看着我,眼裡透出無奈和茫然,他問:“我們不結婚,我們怎麼向我父母交待?我們怎麼向你父母交待?”

    我早已想過這個問題了,我不帶遲疑地對他說:“我父母那邊我會解釋,我們隻是不去履行結婚的法律手續而已,在中國像我們這樣的人很多,在北美有過失敗的婚姻的人們更是常采用這樣的方式,這種婚姻狀态叫作‘living in common law’,就是事實婚姻。至于你父母那裡,我們就說我們已經結婚了。對朋友們,我們也可以這樣說。本來我們就是結婚了,事實婚姻也是婚姻。”

    我這樣說着,但内心多少有點底氣不足。假如人們真的愛到了情深意切的程度,人們到底還有什麼樣的理由要拒絕婚姻呢?假如人們拒絕婚姻,他們是否還可以宣稱他們愛到了無法分離的程度?

    他遲疑地看着我,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長時間地滞留在我的臉上,困惑、不解,失望、遺憾、酸楚隐隐地浮現在他的清澈的眼睛裡。

    我忽然感到一陣驚恐!上帝!我會失去他嗎?是不是我颠覆了他關于婚姻是愛情的必然歸宿的準則,這就意味着他理解我愛他根本達不到他期望的深度,這就意味着他認定我和蕭晨舊情未了,這就意味着他看到兩人在付出情感上的不對等,這就意味着他認定我這樣的女人并不值得他全身心地去愛,這會不會終結我們的愛情呢?

    石健他是一個很棒的男人,無論在外在形象上,還是在個人素質上,或者論聰明能幹和工作履曆,他非常有吸引其他條件很好的女人的資本。這樣的一個男人持守着清晰的愛情觀婚姻觀,我卻要他隻做我的情人,我真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女人,我有點瘋。

    “你說過我們已經結婚了,你說過假如你和一個女人有了肌膚之親,隻要她願意,你就視她為妻,你就一輩子不離開她。” 我急切地說,我開始不講理,我使出了小孩子的伎倆。我仿佛是一個快要落水的孩子,隻能抓住他過去說過的話去當自己最後的一棵救命的稻草。我要賴上這位帥哥。

    “我是這樣說過,”他不假思索地說,“我現在也沒有說我要離開你。”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看了看手表,他站了起來,他開始換衣服,準備去上班了。

    我送他到門口,我依偎在他厚實的胸前,遲遲不肯離開,一陣心驚和不舍掠過我的心頭,我在心中歎息着:上帝啊,我是多麼地複雜和矛盾啊!我不肯結婚,我不肯和這個憨厚而樸實的男人結婚,但是,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失去這個對我情真意切的男人!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他!上帝!求您幫幫我!

    他輕輕地将我摟在懷裡,憐惜地吻了吻我的額頭,他輕聲道:“我想,可能你和我還缺少一段共同走過的路。”

    他放開我,走了,留下我一個人長時間地思考着他的這句話……我隐隐地感受到:我愛上的這個男人在憨厚之中不乏真正的智慧。他認為我們缺少了一段共同走過的路,他認為當我們共同走過這樣一段路之後,我會改變我終身不婚的錯誤觀點。他非常自信他有能力引領我走到這一步。

    我想我不會為經濟利益而結婚,我不會為了需要應對社會輿論而結婚,我不會為了到了一定的年齡需要結婚而結婚,我不會為了生兒育女的需求而結婚,我也不會為了留住一個男人而結婚。

    假如我結婚,那隻有一個理由:我們非常相愛,相愛到了必須以愛情的最高形式———婚姻來肯定這段感情的地步。

    但是,這個時候,我内心的感覺是我沒有到這個份上。我想也許石健說得對:我們還缺少一段共同走過的人生的路。

    傍晚時分,他還沒有回來。

    我一次次地看着手表,我一次次地走到窗前看着遠方,我試圖在遠處那螞蟻般湧動的人流中找到他的身影,我一次次地豎起耳朵,等着門口傳來我熟悉的他轉動鑰匙的聲音……

    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驚恐再一次掠過我的心頭,我要失去他了嗎?他在一個人安靜下來沉思之後,得出了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他如此深情地去愛的結論了嗎?他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男人,讓他接受同居而不結婚的思想對他而言是不是太難了?

    我想到了小謝,那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女人,她在與他相識不久,就提出了想和他結婚的願望。他會後悔嗎?他如此自律審慎、認真考量,最後卻愛上了我這樣一個問題女人。他知道我的頭腦有問題,他也知道我的精神狀态有問題。換位思考,假如我是他,我會抽身而去、對自己的愛情和人生做一個新的選擇嗎?

    假如我是他,我想我會抽身而去的,因為這愛得不到足夠回報将成為我心裡的一道坎,我将為此苦,為此痛,我不要這樣的苦,我不要這樣的痛,假如愛情不能給予我快樂,我為什麼要這樣的愛情?

    假如他因為經濟的原因不肯與我成婚,我将視他對我根本不夠情深;假如他因為與孩子的母親的糾葛不肯與我結婚,我将視為對我尊嚴的冒犯;假如他因不相信我們可以深深相愛白頭偕老而不肯與我結婚,我則更加不相信。既然如此,我和他還有什麼必要在一起呢?

    但是,他不會。我在心裡說:他不會的,他不會的,他真的不會的,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是一個天然地接受蒼天給予他的命運的人,他随遇而安,安守其命。他對于蒼天給予他的安排,不掙紮,不抗拒,無論好命壞命,他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盡自己應該盡的責,他不趨樂避苦,他不就輕避重。

    他視我為他的宿命,我們之間已經産生了深厚的感情,他在這感情中已經無法自拔,他已經在情感世界裡深深地依戀着我依賴着我,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意識到了沒有他我無法活,他的男人的責任感一定會讓他留住我的身邊,是的,他一定會留在我的身邊,他沒有足夠的狠心離我而去。

    我這樣安慰着自己,同時解讀着他。我知道我已經對他的脆弱而善良的心地了如指掌,我已經對他的高度的責任感明察秋毫,我已經對他對我的依戀和無法自拔洞察清晰。但是,當我這樣解讀了他的時候,我忍不住一陣心疼。上帝啊!他接納我包容我,需要怎樣的胸懷和多深的隐忍?當我這樣地理解了這個男人,我怎麼舍得失去這樣的一個男人?

    時間已經過了八點鐘,他依舊沒有回來。我一陣陣地心驚,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次次地走到窗前,一次次地走進陽台,我伸長脖子,望着遠方,我長時間注視着遠方,我的脖子開始酸痛,我的眼睛開始蒙上了霧蒙蒙的水霧…….也許,也許,我把他想錯了?

    遠方的車輛已經越來越稀少了,街燈發出清冷的暗黃色的光芒,了無生機的街道上,幾根電線杆的孤獨的影子在街燈下越發顯得形單影孤。

    電話鈴忽然響了,我如同被點着了的火箭,“騰”地一下躍起,我飛起一步,抓起了手機,手機液晶屏上顯示出我内心對他的稱呼:“老公”,霎那間,我的心一片安甯,在安甯中我頓感幸福。

    電話裡傳來他的聲音,我在剛剛心安片刻後又一陣心驚,我吃驚地發現:他喝了酒,他的聲音透着醉意。我那剛剛松懈下來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我的上帝啊,他去喝酒了!他是不是在痛苦之中故意去買醉?

    “我今天晚上不......不......不回來了,”他說:“我半路上遇到了幾個朋友,他們把我拉着一起喝......喝......喝酒,我喝高了,我......我就不回來了。”

    “嘩”的一聲,我仿佛聽見了我的心沉入海底的聲音,他不回來了,他對我說他不回來了!

    有什麼詞句可以描述我的酸楚、我的苦澀、我的疼痛?!我這樣的問題女人注定就不可能在這個亂世得到我的一份幸福!我自己毀滅了我自己的幸福!我無法徹底信任男人,我無法徹底信任愛情,我無法交出我自己,我無法無所保留地愛一個男人,所以,我命中注定無法獲得一份完美的愛情!我命中注定孤苦一生!

    人生真苦!人生有多少快樂就有多少痛苦!今晚這個沒有他的夜晚,我将怎麼熬?未來更多沒有他的夜晚,我又怎樣度過?上帝啊!這漫長的無愛的日子,我又怎樣前行?

    “老婆,”他在電話裡叫我......

    我仿佛從惡夢中清醒,我有幾分詫異,我沒有聽錯嗎?他依舊這樣叫我?

    “老婆,”他在電話裡繼續叫着我,我沒有聽錯,他真的還是這樣叫我。

    “呼”地一下,我的心中湧過一陣熱浪,我的心在苦痛中湧現出一份甜意。啊!上帝,當“老婆”兩個字被一個你所愛慕的男人這樣誠心誠意地叫出,這是一個多麼美麗的稱呼。是的,他依舊這樣稱呼我,他依舊視我為他的妻子。

    “老婆,對不起,我喝高了,太晚了,我就近回我原來的屋去了,你别等我了,你自己早點睡吧。明天我早點回來陪你。”他在電話裡這樣說着。

    啊!上帝!謝謝您!

    甜蜜!甜蜜掠過我的心頭,他依舊愛我,他依舊将陪伴在我的身邊,他依舊認定他是我的丈夫!

    “老婆,”他接着說,酒後的他有幾分口齒不清,他的話語卻透着他思維的清晰,他道:“老婆,我愛你,我把自己交給你,你将來是将我當作你的丈夫還是僅僅是其他,你就看着辦吧!但是,我把我自己交給你!”

    我拿着手機的手停住了,接下來它一陣顫抖,我的内心百感交集,我知道他喝了酒,我猜想他是故意去喝酒的,我猜想他在痛苦之中需要麻醉他自己,我知道他猜疑我對蕭晨舊情不了,我知道他心裡苦,我知道他忍住了他的苦,我知道他忍住了自己的苦是因為他不想讓我苦……

    我的心跟着我的手一陣一陣地顫抖着……

    我想起一些日子之前,他對我說過的一段話,他說:“我看過一篇文章,這篇文章的題目叫《信任是一場賭博》,我覺得有幾分道理,你若愛一個人,你就信任她,唯有這樣,你才能把自己的心放下。假如你不將自己的心交出來,你就永遠浮在空中,感受不到愛的美好和生活的踏實。”

    我知道這個憨厚而睿智的男人做出了他的決定。這個決定是唯一可以拯救我和拯救他自己的決定。

    雖然他猜想我有可能在未來辜負他的信任,但他選擇信任我。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在賭,他不是在為他自己賭,他是在為我們賭。

    我祝他賭赢,因為隻有他赢,我才能赢。

    十五年之前的2005年我記錄下來了石健對我的第一次求婚,随後我将我的這一記錄發布在我新浪的博客裡。

    十五年之後現在的2020年,當我修改這篇博文時,我真替當年自以為是的自己挰一把汗,離婚後的我身體和精神深受傷害,我幾乎已無法支撐我的人生。我當年的身體上頭腦中的疾病實在是使得我再也經不起一點折騰了,我多麼需要一個老實人來給我一個家,來好好地愛我,但是,我居然拒絕成婚。

    我當時的處境非常危險,假如石健抽身而去,崩潰是我唯一的結局。

    但是,我能夠理解十五年前的我,因為我心裡非常清楚我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家,一個由愛而組成的家,而不是法律和經濟利益捆綁下的家。我不信任任何人包括石健可以一輩子給予我這樣一個由愛而組成的家,因此,我拒絕法律和經濟利益的捆綁。

    我在等待着我的生命中出現奇迹,讓我意識到我這一輩子可以有一個由愛而組成的家,而且這個愛會在這個家中廷續我們的一生。

    我最終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我的生命中的确有事情發生,讓我知道這樣的愛存在,它将廷續我們一生。這個愛的力量就是來自于上帝的指引。

    我和石健最終在九年之後才走到了這一步,我相信了天長地久的愛的存在,我不僅相信石健,我同樣相信自己,我知道當我和他一起歸屬于上帝,我們從上帝那裡獲取的力量足夠支撐我們去愛對方一生,我們能夠用愛建立和維護我們的家直到我們生命的終點。

    而我回頭看當年的自己,回頭看當年迷失而頻于奔潰邊緣的自己,我怎能不感謝我的丈夫九年如一日的堅定的愛的付出?我怎能不感謝他用隐忍、犧牲陪我走過這條艱難的道路?我怎能不感謝他身體力行、完整地交付他自己然後引領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

    石健在這個時刻對我說的一句話凝聚着他的智慧。我猜想:這智慧不僅僅來自于他本人,而是來自于蒼天,上帝在引領着他,并且通過他來引領我。

    他說:“我把我自己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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