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鈴】第十一回:藥王嶺詩音還書

告别弘善師父後,衆人繼續前往下遊,不覺間來到廬山五老峰下。

五老峰景象令人驚歎,此處靈氣濃郁,可吸收周遭天地元氣,若能于此修煉,更易進入仙家聖境。

“我等得以來此,實為三生有幸。”玉靜感慨道。

墨緣指向遠山:“觀山中有數間茅屋,屋前有荷塘蓮藕,想必是山中隐士所居。”

衆人朝一間茅屋行去,眼見屋外懸挂匾額。

“清淨居!”墨緣輕聲念道。

屋内陳設簡陋,無桌椅床榻,竈台上擺放一對破碗和筷子。一本古籍引起衆人興趣。

“山水之間,得道修仙,吾心向道,清淨如廬。”

書頁泛黃,字篆飛舞,果真為修道者居所。

道家講究凝神靜氣,澄澈心境,待修為精深,便可脫胎換骨,超脫俗世。

正交談間,傳來清澈琴音,宛如仙樂鳴響,令人心神甯靜。

循聲覓迹,見半山腰上有位白衣仙姑,正閉目撥弄琴弦。

她青絲如瀑,發髻上斜插着玉簪,一襲紗裙随風飄舞。

墨緣不禁陶醉道:“此曲仿若令人脫離塵世,飄然仙境。”

仙姑琴音暫歇:“此曲名為《天音筝》,靈感源于廬山山水,傳達天地和諧之韻。”

渡濟敏銳覺察,仙姑眉宇間泛出異樣光芒,光芒雖弱,卻引人起疑。

尋妖鈴驟然響起,卻見白光猶如道道劍氣飛出,斬向山壁。

衆人皆感震撼,難以置信琴音中竟能飛出劍來。

墨緣驚愕之際,心神悸動。忽然擡頭望去,四周景色已變換模樣。

仙姑微笑:“此為幻象,你無須緊張。此前見你聽琴反應,證明心未被塵世所染。我等修道之人,最講究心性純淨,與世無争。”

墨緣緊皺眉頭,見仙姑背後是古舊建築,細觀之下,正是名聲赫赫的白鹿書院。

墨緣身為讀書人,自是知曉白鹿書院傳聞:

傳聞唐朝年間,有洛陽人李渤隐居廬山,養白鹿自娛,人稱白鹿先生;至南宋年間,大學問家朱熹于此講學,後成天下四大書院之一。

“敢問仙姑大名?”

“我屬何人無關緊要,今日需借你《錄妖書》一覽。”

言畢仙姑手尖輕指,那書籍便從墨緣胸中飄出,繼而随仙姑化作清風,消失無形。

墨緣見仙姑遁形,心中着急,環顧四周,唯山風輕拂,草木沙沙作響。

“書,我的書!”他驟然覺醒,發現自己卧于巨石上,四周霧氣彌漫。

此時衆人上前安慰,疑是他心神虛弱所緻。

墨緣口中低語,一摸胸口,錄妖書果真不見,不由得大驚失色。

“三師兄切莫着急,靜下心來細說原委。”玉靜道。

墨緣将方才幻象告知衆人,衆人商議,先往白鹿書院探聽虛實,或許能尋得蛛絲馬迹。

白鹿書院,坐落在廬山南麓,古樹參天環繞。書院之内,青磚灰瓦,雕花窗棂,顯露濃厚古韻。

待四人抵達書院,但見院内空無一人,令人心悸。

正當躊躇之際,偶遇一樵夫從門口經過,便上前詢問書院變故?“近來廬山上出了妖精,專掏修行人心肝,故而人人下山避難。我勸諸位早日下山,切莫山上過夜,否則難保有性命之憂。”

樵夫如此一說,想及方才“清淨居”中未見主人,應是有此緣故。

原來在廬山南麓,有一片密集茅屋,此為修行者雲集之處。而今四周野草叢生,景象蕭條。

修行者居所簡陋,僅有數隻碗筷與幾卷經書。眼下十室九空,宛如經曆劫難。

四人各有憂慮,當即決定下山再探消息,沿着山路來到百老鎮。

鎮上人煙稀少,青壯年多已外出行商,留下老人看守老宅,故而得名“百老鎮”。

細觀鎮上氣氛,人人皆是緊張神色。四人方踏入巷口,便聞有人低聲私語。衆人未作停留,徑直前往一家客棧。

店小二打量幾人衣着,狐疑道:“敢問幾位是修行人?”

玉靜心中起疑:“有何疑處?”

“廬山近來有妖物出沒,專挑修行人捉拿,小店實不敢接待,還望諸位見諒。”

店小二說罷,指指遠處城隍廟:“諸位可暫且到那邊避避風雨。”

圓良大為光火,雙目圓瞪喝道:“豈有此理!”

“道長莫要動怒。小店也是迫不得已,免得牽累這住店客人。”

渡濟上前攔住圓良:“此間緣由,我等尚未明了,不必急于一時。”

圓良極力壓下胸中怒火:“既說有妖精出沒,那你可有什麼證據?若是今晚沒見妖精,回頭便來收拾你。”

店小二點頭哈腰,随即領着幾人退出客棧,穿過古街舊坊,來到城隍廟門前。

夜幕下,城隍廟雖無燭火,卻籠罩着淡淡光暈。

“幾位貴客,此處暫且安全。妖精不敢擅闖城隍廟。前幾日,衆多修行者在此避難,方才免受一劫。切記,不可離廟外出。”

“有勞店家了。”

“不敢當。”店小二說罷轉身離去。

幾人步入廟内,見香爐煙火袅袅,城隍爺塑像端立于中,莊重威嚴。

時至半夜,墨緣欲起身小解,又恐污穢廟内,有失對城隍爺尊敬。

他環顧四周,見廟外一片漆黑,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出。剛出廟門,一股狂風呼嘯而來。

他驚呼一聲,想穩住身軀,但狂風卷得無處借力。


...

衆人驚起。玉靜急聲道:“三師兄被風卷去了!”

三人商議片刻,試圖将狂風擊潰,劍光齊齊朝狂風劈去。

然而狂風卻有靈性,似乎知曉意圖,不斷變換位置,讓劍光多半擊于虛空。

風中夾雜怪異呼嘯,仿若妖精嘲諷。

眼見墨緣要被卷走,突然間一道金光射出,撞入狂風中。墨緣當即從半空落下,痛得昏倒在地。

三人眼見他自空中墜落,心中焦急如焚,雖是努力搜尋,但終日下來卻無絲毫蹤影。

直至天明,墨緣驚見自己來到鄱陽湖畔,眺望山光水色,遠處五老峰猶如五個老者。

此時一隻小船向岸邊駛來,船頭站着一位白衣女子。詫異間,白衣女已至其側,笑而露齒:“公子可是墨緣?”

“你是何人?”

“妾名慧娘,師父梅詩音使妾來迎公子。”

“慧娘?梅詩音?”

“山野女子,不知書,不識禮,祈公子見諒。當日彈琴者,正是家師詩音,聽聞公子遇風災,特遣慧娘來尋公子。

墨緣心存疑惑,而慧娘笑靥如花,手指一揮,草叢中躍出一隻白兔來,前肢微擡點頭示意,而後不即不離在前引路。

途中慧娘婉聲問道:“墨公子何方人?觀公子面善,似曾相識。”

墨緣細視慧娘,亦有舊識之感:“我乃洛陽人。雖不記得曾與慧娘相遇,但慧娘容顔聲音,皆感親切。”

慧娘内心一震,心跳加速,又緩言曰:“墨公子,你可曾來過廬山白老鎮?”

墨緣搖頭,慧娘内心失落。

至夜幕降臨,白兔倏忽不見。慧娘又是手指一點,空中嗖地出現兩隻燈籠,總在十步之遙引路。

随燈籠順流而上,終至一古宅前駐。宅内聞聲,有人持燈籠前來啟門。

“今夕已晚,待明朝再送公子返回。”慧娘回首道。

啟門者為一道袍老者,宅内茶具井然,茶香四溢。

“請嘗嘗我等山野村夫茶水。”老者延客入内。

“前輩過謙,我等皆為道友,毋庸見外。”

“此慧娘家父。”慧娘指老者而言。

墨緣颔首,見案上擺放文房四寶,一宣紙上書有八字:“白鹿登仙,青雲飛升。”

墨緣低語一陣,旋覺頭昏目眩。

“墨公子?”慧娘以手探其額頭,頓覺寒氣逼人,“估計昨夜或受風寒,得速送醫館。”

家父在旁訓斥:“勿與書生過從甚密,千載以來,你隻記得袁臨章?此人又如袁袁臨章相貌。”

“爹爹,女兒心知,你不必過憂。”

迷糊間,街市燈火璀璨,車馬絡繹不絕。

墨緣僵卧于馬車中,四肢寒冷如冰。忽有馬車迎面而來,車夫掀簾,現出一俊朗面容。

“慧娘,夜深人靜,何事匆忙?”

“墨公子體冷如冰,需赴府上療疾。敢問艾老可在?”

“家父已就寝,我可先歸家禀告。”艾公子回複道。

醫館設為内外二堂。内堂乃治疾之所,外堂則為接診之處。

“何以至此?”艾老詢其病由。

“墨公子昨日偶感風寒,家父又以山茶待客。此茶原可治愈寒症,然墨公子體虛,反使寒毒内噬。”

艾老将墨緣安置于榻,出銀針數根,刺入墨緣諸穴。墨緣頓感周身漸暖。

但艾老面露憂色道:“此子體質異于常人,寒毒已侵其心脈。我家針灸雖能舒緩其症,然非根治之法,若不能徹底祛除,恐性命堪憂。不過……”

“不過如何?”慧娘追問。

“唯尋得此味藥材,結合我家獨門醫術,方能保墨公子安然無恙。”

艾老取硯上毛筆,蘸墨汁滿,書藥方一紙,付與慧娘:“有不明處,可問老朽。惟以白玉參與老鹳草合劑,方可祛墨公子寒毒。”

“白玉參,此物唯藥王殿方有。”

艾老歎道:“事已至此,亦無計可施,唯有懇請藥王援手。”

慧娘懇求照護墨緣數日,待她尋得所需藥材,艾老颔首應允。

慧娘徑赴藥王嶺,不料适逢三人尋找墨緣。聞鈴聲悠揚,慧娘已知形勢危急。

正當渡濟高舉收魂鏡,慧娘急呼:“道長且慢,我是為救墨公子性命!”

三人疑然相視,慧娘細述墨緣病狀不可延誤。

玉靜沉聲道:“所言果真?三師兄竟至如此?”

慧娘以艾老藥方示人,藥方上寫“白玉參”三字。

“此藥僅作引子?”圓良問。

“尚需輔以老鹳草。廬山之上,有一處藥王嶺,遍地珍奇藥草,我正欲上山。”

傳聞藥王嶺為山神所居,山中布有迷魂陣,誤入者多半活活困死。

但事不宜遲,慧娘遂引三人馳赴嶺間。

越過荊棘密林後,眼前出現寬闊山谷。山谷中一峰突兀而立,上生珍稀藥材無數。

此峰即為藥王嶺,崖風過處,藥香四溢。山腰雲霧缭繞,樹木挺拔,形成濃密林海。

衆人攀爬而上。崖間生野花甚多,清香沁人心脾。

慧娘不禁摘花近嗅其香,忽感寒意襲來。隻見藤蔓突然變為蛇軀,蛇信吐露,狠狠地盯向衆人。

“妖孽?”

三人半空轉身,化險為夷,但見慧娘半空忽而化身玉兔,躍上古松枝桠,旋即安然落下。

“藥王嶺有猛獸護衛,我等宜繞道而行。”玉兔複化為慧娘,身上散落白色小花。

方議間,一蛇頭從石縫中鑽出,蛇口直直逼來。

渡濟一劍揮砍,劃破大蛇眼珠,濺血如注,随之落下一顆綠珠,閃爍碧芒。

“此為靈珠,可煉靈丹。”圓良将其收入物袋。

“斬了大蛇,必将引起其餘靈獸注意,我等繞道山野小徑。”慧娘道。

約一柱香時,終至山頂。果然是為藥王嶺,遍地靈芝、白芍、黃芩、甘草、紫蘇、百年人參等。

山巅霧霭彌漫,如薄紗蒙首,隐約可見白鹿群栖息林中。其中一鹿丈高如玉,眸色幽黑,瞪視衆人。

随後鹿王令聲一響,隻見群鹿奔騰。鹿身迎風而漲,若房屋般高大,發狂咆哮奔來,當即飛石四濺。

渡濟手腕一振,劍光自半空斬落,大石四分五裂。一擊未中,群鹿複又竄起。

衆人身形一閃,施身掠向翠松。松上擡頭遙望,見遠處雄殿巍峨,聳立雲間,雲霧缭繞,若隐若現。

“藥王殿!”慧娘喜形于色。

四人當即禦風飛行,直往殿門。入内見四周擺滿藥架,各色藥瓶藥香陣陣。

“你等何人,何故私闖藥王殿?”殿中傳來威嚴之聲。

慧娘拱手而禮:“弟子慧娘,求見藥王殿主。”

“白兔精,你欲何為?”藥王注目慧娘。

慧娘徐行至藥王前,躬身道:“弟子知白玉參貴重,但墨緣公子病勢危急,需此靈藥救治,懇請藥王垂憐。”

“靈藥?你可知,此為敝殿至寶,安可輕易予人?”

玉靜見藥王猶豫不應,心中急迫:“救人如救火,若不予所需藥材,休怪我等無禮!”

藥王眼中閃過一絲陰戾:“我乃一代仙醫,你等不敬仙人,罪該萬死!”

玉靜忿然劍起,突然間,大殿之内劍雨飛星。不少藥罐被劍氣打破,竟然掉出人心肝脾腎。

衆人面露驚訝,原來傳言之妖,正是眼前這位藥王。

“好個藥王,原是你殘害修行之人。”渡濟舉收魂鏡。

藥王身形一閃,忽至慧娘前,擡手抓住,以此抵擋鏡光。慧娘心叫不妙,危急關頭,一身影突現,牢牢拉住藥王。

衆人轉頭一看,正是當日彈琴仙姑——梅詩音。

“娘子,你怎來此?”藥王驚道。

梅詩音憂色流露:“夫君,你修行已數百年,豈不知此事後果?”

“我欲攜娘子共赴天道,離塵世紛擾,故用此邪術,以求速達心願。”

“夫君,世間萬物皆有定數,非我等可随意改易。今當行善積德,以補前愆。”

藥王眼中閃現悔意,揮袖間一暗門打開,高台之上放置白玉參,散發濃郁藥香。

藥王手握白玉參,擲予慧娘:“拿去救人。”

白玉參,天地奇珍,入手極軟,猶如凡人血肉。

四人救人心切,無暇多留。

“姑娘稍候。”梅詩音叫住玉靜,扔出《錄妖書》。

“煩将此書還予墨公子。”

玉靜詫異,接過《錄妖書》,随衆人下山。一路之上,玉靜心潮起伏。

看慧娘膚白如玉,身材嬌小玲珑,雙眸閃爍靈動,更添妩媚之氣。

“慧娘為何搭救三師兄?莫非有他故……”

慧娘細聲道:“玉靜道姑,我欲告知一事。那晚狂風,實為藥王施法,家師詩音命我前去搭救墨公子。藥王修行已誤入迷途,家師暗中引他歸正。”

玉靜聽罷默然,複思前事,不禁對她心生憐憫,思及此前她已現形,不知渡濟師兄是否放過于她。

待衆人至艾老醫館,見墨緣卧榻,形容消瘦。慧娘搗碎白玉參,研為粉末,與老鹳草混合,置藥鼎煎熬。

半時辰後,艾老端出一碗黑漆漆湯汁,玉靜不禁蹙眉:“此能救命?”

艾老一愣,旋即大笑。一揮袖,将黑色湯汁灑落墨緣身上。

湯汁随即入體,泛起陣陣漣漪。墨緣體内熱流湧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艾老捋須而笑:“小友無需多禮,老夫行醫半世,此等小事尚能相助。”

衆人瞠目結舌,心念白玉參果然非同凡響。

辭别艾老後,衆人歸至城隍廟。

廟内,玉靜将《錄妖書》還授墨緣,并告以藥王嶺上之事。待述事已畢,渡濟命墨緣翻尋廬山妖物記載。

墨緣翻書觀覽,見書中關于廬山妖物之處,已被塗抹得難以辨識。

渡濟心中大震:“妖物欺人太甚,竟敢塗抹文字!”

圓良聞聲趨前:“渡濟師兄,觀此情形,廬山妖物似非一人,或是一群妖邪?”

“且欲隐瞞其身,明日再回藥王嶺。”

夜半大雨如注,廬山烏雲壓頂。衆人躲避于城隍廟,靜待雨歇。

恍然間,外面忽有二人闖入,口稱來自山下沈家村,村民皆以狩獵為生。最近有村民上嶺獵殺白鹿,皆未曾還鄉。

“我二人久尋無果,乃探藥王嶺,方知村民已死去多日。”

“哦?願聞其詳。”

二人回憶上得藥王嶺後,見山谷内古樹參天,荊棘遍地。二人察看動物行蹤,以及風聲走向,每每化險為夷。

等至山巅,見身形魁梧,毛發熠熠生輝,身高兩丈有餘,仰天長嘯,令人心生敬畏。

此為罕見靈鹿,鹿中之皇,若能獵得,必定價值連城。

二人張弓搭箭,欲射白鹿王。白鹿王忽而長嘯,驚起漫天飛鳥,群獸從四方趕來,直逼二人。

二人亡命奔逃,然而再也尋不着出路,于石林間兜兜轉轉七日,始終困于其中。

就在疑惑間,忽有長者現身山石上,自稱白鹿王。言因獵人射殺白鹿,故将其困死石林。

白鹿王欲誅殺二人,後轉念令他們傳信回去,告知勿再上山射殺白鹿……

“石林今在何處?”渡濟問道。

二人指向遠山,意在嶺後。

渡濟随即抛出一枚銅錢,不久銅錢憑空反彈而回。四人心中不禁一沉,難道石林中設有結界不成?

待至天明,幾人朝石林前行,不久後來到一片荒蕪山谷。山谷之中,白骨累累,觸目驚心。

“骸骨尚且維持掙紮之姿,生前定是受盡折磨。”玉靜憐憫道。

獵者回道:“此地正是白鹿王現身之處。”

深入石林,骸骨愈多,令人窒息。忽有冷風襲來,似是有人窺探行蹤。

獵者面色大變:“我等已是被困?”

循着微光,見白鹿王矗石林深處,眸光嗔怒。

“此石林為白鹿栖息地,但世人漠視。我守此土,當飲獵者血肉……”

白鹿王忽而人語,刹那間衆人瞠目,隻見鹿群奔騰而來,其身如雪,無瑕無疵,猶如白雲翻滾。其勢如狂風驟雨,足下生風,速如電閃。

鹿群井然有序,猶如天兵天将,威風凜凜,揚頸長鳴,聲震雲霄。

衆人驚歎不已,左躲右閃間,玉靜為一白鹿撞倒,旋即被拉至白鹿王足下。

血紅目光凝視于她,正是白鹿王吸取她靈力。她竭力掙紮,卻絲毫無用,如此終将被吸幹骨髓,化為一具白骨。

渡濟緊執劍柄,欲與白鹿王決一雌雄,然而瞬息間,白鹿王又将玉靜拽入石林深處。

眨眼之間,一白衣影徐徐而來,竟是藥王殿主,原來藥王亦是白鹿王。

“我本不想殺人,何故逼我?”

白鹿王語畢一拳揮出,渡濟、圓良揮劍而前。白鹿王又施一掃,二人遂被擊飛半空。

其拳腳震人心魄,力如巨錘擊胸,趁二人站立未穩,白鹿王又似猛虎下山般撲來。

“收魂鏡!”渡濟叱咤一聲。

鏡光直取白鹿王,白鹿王避之不及,為光芒所中,一瞬間身變透明,元神被鏡光牽引。

一聲慘叫後,白鹿之皮翩然委地。

二獵人見收魂鏡神威,驚得目瞪口呆。

片刻光芒消散,陽光酒落。石林忽複其原狀,猶如異象未嘗發生。渡濟複投銅錢,果無結界。

衆人大喜,不暇休息,穿過片片石林,終于走出死局。

二獵人叩謝渡濟,渡濟囑其保守秘密,不必傳揚出去。

獵人答應,下山而去。

渡濟回頭凝視墨緣,決然言:“明日,我等降服梅詩音。”

墨緣心感交集,因其相救,豈可忘恩負義?

玉靜上前詢問:“三師兄,是否還需調制藥湯?”

墨緣搖頭,但玉靜堅持為之,取藥升火熬煮。

翌日,渡濟引三人至艾老醫館,叩問慧娘行蹤,所思慧娘既為玉兔精,山中妖物必有相聯。

“慧娘常來送山中草藥,但數日前已去。”艾老凝視鴛鴦匣,面露緊張。

渡濟有所覺察道:“慧娘去時,曾言欲往何處?”

艾老久未答言。

渡濟難耐,以劍挑尋妖鈴匣子,果如所料,鈴聲震人腦鳴。

玉靜心情低沉,不敢複視艾老。

“艾老,我等多有得罪。”墨緣淚下如雨。

“時至今日,老夫無言可對,生死由你等決斷。”

艾老端坐椅上,靜候死期。

正當此際,艾公子闖入藥房,見此情狀,艾老淚忍不住如泉湧。

“諸位,看在老朽救過墨緣道長面上,饒我兒子一命。”

未待墨緣答言,渡濟手持收魂鏡道:“艾老,多有得罪,今日送你一程。”

鏡光落于艾老雙眼,艾老随之雙腳離地,如同一片枯葉飄搖。

艾老元神如一團幻影,被無形之力從椅上托起,飄向收魂鏡。

艾公子涕泗縱橫,欲抱艾老,卻發現父親已無實體之感。

室中寂然,椅上有一株艾蒿出現。

墨緣淚光閃爍,難怪艾老行醫治病,《神農本草經》有載:“艾蒿可入藥,有去濕散寒功效,每逢端午節,人們有挂艾禳毒風俗……”

忽然艾公子直撲向渡濟,渡濟遂速轉腕,收魂鏡鏡光忽盛,将艾公子籠罩其中。

艾公子如曆無盡之苦,凄厲絕望。

墨緣忍不住垂淚道:“此番下山,做了多少恩将仇報之事?”

圓良道:“今值天災,妖物兇殘嗜殺,不除必遺後患。既然慧娘常來送藥,不妨醫館等上三五日。”

渡濟點頭應允,一行遂宿于醫館。

待慧娘之際,墨緣沉悶不樂,寡言少語。每提慧娘之名,如重山壓心。

日複一日,慧娘竟未現身。

七日後,山灣出現一赢弱身影。慧娘仍如往昔,手提滿盛草藥,步履輕盈而來。

進門發現此次氣氛異常,醫館角落有艾草搖晃,内廳中坐着渡濟。

“慧娘,你終于來了。”渡濟趨前而言。

慧娘内心驟緊:“你等将艾老一家……”

“艾老及艾公子,皆已逝去。”

慧娘面色立變蒼白,掩口而泣道:“你等為何如此?艾家未曾害人!”

渡濟手舉收魂鏡:“慧娘,我等亦奉師命,你勿責怪。”

慧娘瞳孔一縮,欲要逃跑,但腳底卻似生根,挪不動半分。但覺元神似欲離體,如入空靈之境。

全力撲騰後,慧娘無法擺脫鏡光,此時狂風忽至,慧娘衣襟獵獵作響,如同仙雲盛放,直飛天邊。

但見她身形瞬間消失,遺留一縷淡香。

渡濟目中驚愕:“又是狂風?”

此手法與當日墨緣之事所差無幾,想必為白鹿王之妻梅詩音所施。而今白鹿王被收,料其不敢輕易現身。

半月已過,梅詩音仍無消息。四人遊于山上,見獵者複射白鹿,其中有數日前所救二獵人。

二獵人藏匿大樹背後,手持獵箭,目光銳利,時有白鹿穿行林間。

等箭羽飛出,哀嚎之聲便劃破寂靜,白鹿應聲而倒。

獵者蹲身輕撫鹿角,又從腰間取出獵刀,緩割鹿喉,溫熱之血噴湧而出,染紅草地。

玉靜心覺詫異,此前渡濟師兄告誡二人,不得輕易上山射殺白鹿?

上前問其原由,二人言白鹿王既已被收,村民亦需為生,于是率衆上山獵取鹿皮。

玉靜告之渡濟,渡濟皺眉深思:“既然梅詩音不再現身,幹脆令獵人射殺白鹿,逼她而出。”

圓良稱歎渡濟之計,玉靜心中湧起傷感。

“渡濟師兄,豈無他法?”

渡濟目中掠過複雜情緒:“師妹,我知你善良。白鹿雖是可憐,然終為異類,我等不能因憐異類,而不顧村民安危。”

渡濟眼眸漸冷,見獵者正割取白鹿皮肉,無動于衷。

果如所料,不月後,尋妖鈴動蕩,梅詩音于遠處現身。

她手持古琴款款走來,一襲白衣如天仙降世。

白衣古琴,眉宇清冷,山谷皆靜。

突然琴音乍起,如流水傾瀉,深藏無盡殺機。

琴音連綿,劍光四溢,山谷皆被此音彌漫,且雜迷幻意境。

渡濟立覺此為幻術,大喊:“定心!”

然為時已晚,其聲如被吞噬,幾人如陷無邊迷霧。

渡濟心知若不能破除幻境,則将永困于此,随即飛出銅錢。銅錢不久反彈而回,果有結界。

渡濟又咬破手指,符篆化箭射向結界,但箭觸結界瞬間爆炸。

又見他連施咒語,仍不能破碎結界,其額已冒細汗。

此刻玉靜三人已神色迷離,身輕如飛雲端。

突然梅詩音現于前方,面帶怒容:“害我夫君,又殺我鹿類,今日于幻境中取你等性命。

言畢伸手拍出一掌,快如疾風,渡濟猛地向後倒飛,于半空靈機一動,飛出符篆一張,符篆化數萬青鸾鳥。

“青鸾鳥,請啄破結界,賜我等破陣之術!”

青鸾鳥,為道家常用靈禽,嘴角具有神力。

數萬青鸾鳥展翅翔空,如仙子靈動向結界飛去,攻如疾風驟雨。其喙猶如利劍,擊啄結界不已。

眼看結界越來越薄,最終破裂開來,一道金光閃現。

詩音見幻境被破,速舞琴音,以擋青鸾鳥攻擊,但青鸾鳥無絲毫畏懼。數萬青鸾鳥如入陰雲。

詩音勉擋一陣,終難敵衆,青鸾鳥啄中她左肩,劇痛而至,鮮血噴湧。

渡濟大喜,速舉收魂鏡,直射詩音雙眼。

刹那間,詩音聲形愈幻,如煙霧将散,最終梅花鹿皮囊現于衆人眼前。

“原來是梅花鹿,怪不得以梅為姓。”圓良醒悟,見妖丹發光。

妖丹散淡光暈,如璀璨寶石,表有複雜紋路,如刻詩音生平。若無此丹,則詩音難以維持人形。

圓良上前收取妖丹于懷:“将此丹獻與師父。”

四人下山後,群民聞鹿妖被降,皆湧向白老鎮。

“多蒙各位道長之力,方免鹿妖之害。自鹿妖現身以來,我等苦不堪言,或死或傷。廬山一片狼藉。”

“當為你等立祠畫像,日夜供奉。”

四人慌忙擺手,示意村民們起身。

“應當所為。若往後仍有此類事,盡管來尋我等。”

此時,一書生自稱為白鹿書院學子,長跪衆人前:“道長,尚有一妖精,常出沒于書院中。

“你且言明。”

那書生低聲述說道:“白鹿書院有女妖常出沒,夜裡化作美女,或誘書生交合吸其精氣,使書生沉迷美色。”

渡濟心明,此妖當修魅惑之術,能制心神。據書生所述女妖相貌,頗似慧娘。

墨緣心驚,追問:“她曾傷人麼?”

書生搖頭道:“倒是未曾傷人,但書生不勝其誘,放棄功名前途。”

“此雖有傷天和,但既不傷百姓村民,看來非窮兇極惡之徒。或可使她棄此修為,轉修正道。”

“一派胡言!既用媚術,已背修行之道,若是繼續必招禍端。”

玉靜視墨緣,心知渡濟師兄不容慧娘。

渡濟又安慰村民數語,使人心安後,前往白鹿書院。

月色如水,書院甚靜,唯有蟲鳴風聲。

“三師兄,慧娘會出現此處?”玉靜輕問。

墨緣沉聲道:“願不是她。”

半夜時分,見一美女子于幽幽月光下,向書院行來。女子如柳絮輕舞,婀娜多姿,令人不能移目。

此時一書生正房中夜讀,女子身發淡淡香氣,其聲溫柔低沉,如琴弦輕撥。

“公子,可願随我赴瑤池盛宴?”

書生視其微笑,聽其蜜語,心中猶豫,掙紮愈烈。

女子微笑,執手書生,消失月色下……


...

林蔭下慧娘妖娆盡顯百态,猶如春花綻放,甚為迷人。颦笑間,書生神魂颠倒。

慧娘一手探入書生衣襟,貼其耳畔道:“書生,與我共修禅境。”

書生心旌蕩漾,任由慧娘引領。

墨緣心弦驟緊,與玉靜潛行樹林。慧娘驟見二人,神色驚愕。

“我知你修行艱難,望你舍此修行,轉求他途正道。”墨緣心中不免起恻隐之心。

慧娘輕笑道:“談何容易,實為無奈之舉,非此不能保住人形。”

“倘若繼續,不僅害及諸生,恐怕會為白鹿書院帶來紛擾。”

此時書生忽然醒悟,吓得踉跄而逃,出隅大呼:“有妖出沒,有妖出沒。”

墨緣驚勸:“你快逃離,若大師兄聽聞,你将無處遁形。’

慧娘臉色倏變蒼白,方欲轉身,忽聞一陣步履聲,見二影正向此間行來。

遠處書生又言:“女妖即在其中。”

慧娘心中叫苦不叠,手中忽現搗藥杵。

此搗藥杵為一尺短棍,由奇木所制,上有錘頭,刻有玉兔,猶如玉兔搗藥狀。

搗藥杵汲取月光之能,轉化法力,化為己用。

“兔精,哪裡逃?”圓良揮劍突入。

即刻劍身耀出奪目金光。慧娘速舉搗藥杵應戰,輕揮之間,銀色月光自杵中飛出,化為光束直沖二人。

此光仿佛具強大吸附力,圓良心生寒意,自覺劍光正被月光抽取。

搗藥杵與長劍交擊,發出清脆聲響。

渡濟不敢怠慢,尋思如何克制搗藥杵法力。依陰陽學術,陰陽互為克制。搗藥杵汲取月光之能,可視為陰術。

渡濟思及,手指掐訣,陽火真符破空而出。火屬陽性,能制陰術。此符咒以朱砂繪成,于半空形成火焰圖。

慧娘目睹陽火真符,閃過一絲驚惶。

渡濟見狀,自知所斷非誤,又以陽火真符投向玉娘,熾熱火光照耀夜空。

慧娘驚呼一聲,急避火焰,但其身仍為火焰所灼,猶如被烙鐵所燙,疼痛難忍。

渡濟加緊誦咒,火圈旋轉不已,将慧娘困于其中。

慧娘欲逃不能,寸步難行,雙眸為焰火所逼,淚水直流。

“慧娘!” 墨緣滿心自責,自知遺憾終生難補。

“妖女,看鏡!”渡濟舉手中收魂鏡,鏡面閃爍冷冽之光。

慧娘身軀随之僵硬,面容已無生氣,但雙眸仍瞪大如鈴,似在責備墨緣。

火圈中出現白兔屍身,慧娘煙消雲散。

見墨緣哀恸流涕,渡濟安慰道:“三師弟,人妖道各不同,不可對妖生情,否則将自陷無盡之苦。念慧娘曾救你一命.你尋一地葬她。”

墨緣抱起慧娘至城外林中,葬于大樹下,置鮮花祭奠。玉靜默跪低頭,淚水滂沱。

突然有白發老人來到,哀嚎欲絕:“閨女,我再三告誡你,書生歹毒,今日果然收你命喽!”

見來者正是慧娘家父,墨緣心酸,淚如泉湧:“長輩何出此言?當日我昏迷之時,也曾聽你如此說來。”

老人威嚴斥責:“皆你等害我女兒!!”

……

原來三百年前,廬山白老鎮,巷中夜色如墨,燈火寥寥,搖曳于風中。

袁臨章行色匆匆,此行赴京師應科舉。倏忽間,有婉約身影現于眼前,裙袂飄搖,朝袁臨章盈盈一笑:

“君子,夜已深,何不至我家稍歇,明朝再續行程?”

袁臨章心感一暖,此女非但姿色出衆,且善解人意。

女欣然引其穿巷,至一古樸之宅,入院為袁臨章設雅室,備盛宴,席間叙舊談往,方知此女名叫慧娘。

酒酣,慧娘導袁臨章至客房。行于長廊,風吹窗棂,袁臨章忽感寒意,慧娘為他披上外衣。

入客房袁臨章坐于床側,遂摟慧娘共榻,二人共度良宵。

翌日清晨,袁臨章覺醒,感覺神清氣爽,仿佛眠于雲端,着衣出客房,驚見慧娘已于庭中等候。

慧娘笑邀共遊廬山……

如此不覺月餘,袁臨章辭别慧娘,見其眼含不舍。

“事已至此,我不便再強留公子。惟願公子金榜題名,光耀門庭。”

慧娘臨行贈以古樸玉佩,言可保平安。袁臨章感激涕零,與慧娘約定科舉歸來,必來探視。

但此番走後,袁再未回過廬山。

慧娘傷心欲絕,三百年來,常于書院長廊漫步,觀往來學子,尋與袁臨章容貌相似之人。

但歲月流轉,人來人往,終究無人……

聽完老者講述,墨緣淚流滿面,憶起當日慧娘言其面善,皆因與袁相似。

此時冷風拂面,傳來渡濟聲音:“師弟師妹,與何人交談?”

玉靜勸慰老者:“你快離去,若我師兄見到,你也難逃。”

不料老者怒目圓睜:“何人?我必取其性命,碎屍萬段!”

玉靜立時點穴制住老者,随後拉起墨緣匆匆離去。

周圍一時寂靜無聲,渡濟立于原地,目光緊緊盯着二人,似有疑慮。

“未曾與他人交談,方才安慰墨緣師兄,他因慧娘之事傷心。”

渡濟聽聞玉靜言語,未做回話,示意繼續趕路。

行至鄱陽湖畔,墨緣睹景傷情,憶起當日慧娘于此救己,不禁悲從中來。

鄱陽湖水天一色,浩浩湯湯,微風徐來,波紋蕩漾如絲綢舞動。

荷花盛開于湖中,搖曳生姿,荷葉翠綠如玉,與荷花交相輝映,似天地間佳偶。

忽而岸邊有人急呼:“妖怪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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