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愛的神經症需求的更多特征

---  大多數人都希望被人喜歡,享受被人喜歡的感覺;如果不被别人喜歡,就可能會心生怨恨。正如我們說過的,對兒童而言,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對他的均衡發展至關重要。然而,哪些特征可以表明人們對愛的需求成了神經症(病态的)需求呢?


---  我認為,武斷的把這種需求稱為幼兒需求,不僅冤枉了兒童,還忽略了一個事實,即構成對愛的神經症需求的基本因素,與幼稚沒有任何關系。幼兒的需求和神經症需求隻有一個共同點——無助感,但在這兩種情況下,無助感的基礎也不近相同。除此之外,神經症需求的是完全不同的先決條件下形成的。在此重申,這種條件是:焦慮、感覺不被愛、不能相信任何愛,以及對所有人懷有敵意。


---  因此,對愛的神經症需求,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第一個特征,就是它的強迫性(compulsiveness)。隻要一個人被強烈的焦慮所驅使,結果必然是喪失自發性和靈活性。簡單地說,這意味着對神經症患者來說,愛不是一件奢侈品,也不是額外的力量或快樂的源泉,而是他維持生命的必須品。這兩者的區别是,一個是“我希望被人愛,我享受被愛的感覺”,另一個是“我必須被人愛,為此不惜任何代價”。或者是這樣的區别:一個人吃東西,是因為他胃口很好,可享受他的食物,并對食物有所選擇;而另一個人吃東西,是因為他快餓死了,必須不加選擇地吃任何食物,并為此不惜任何代價。


---  這種态度必然會導緻人們高估被人愛的實際意義。事實上,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這一點并不重要。讓某些人喜歡我們,才是重要的。這些人是我們關心的人,是我們必須一起與之工作或生活的人,或者是我們希望給對方留下好印象的人。除了這些人之外,我們是否受其他人的喜歡,實際上無關緊要。然而,神經症患者表現出的感受和行為,就好像他們的安全、幸福和存在,完全取決于自己是否被人喜歡。


---  他們的欲望可以不加分别地依附于每一個人,從理發師、聚會上遇到的陌生人到他們的同事和朋友,再到所有的男男女女。因此,一聲問候、一個電話或一次邀請,如果稍微熱情點或冷淡點,都可能會改變他們的心情以及他們對人生的看法。在這裡,我必須提到一個相關的問題,就是神經症患者缺乏獨處的能力,程度因人而異,或因獨處而坐立不安,或對孤獨特别恐懼。我說的不是那些本來就百無聊賴的人,他們隻要獨處就會覺得索然無味,而是指那些聰明能幹、精力充沛的人,他們可以獨自享受許多其他的事情。例如,我們經常會看到一些人,隻有别人在場時,他們才能夠工作;如果必須獨自工作,他們就會感到不安和不快樂。這種對同伴的需要,也許還受到其他因素影響,但總得來說,它體現了一種模糊的焦慮、一種對愛的需求,或者更确切的說,是對人際關系的需求。這些人會有一種在人世間孤苦伶仃的感覺,任何人際接觸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安慰。我們有時可以觀察到,比如在一次試驗中,這種無法獨處的狀态會随着焦慮的增加而加劇。有些患者,隻要感覺置身于自己設置的保護牆内,他們就能夠獨處。但隻要他們的保護機制被心理分析有效的瓦解,焦慮就會随之而起,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忍受孤獨了。這種暫時性、過渡性的損傷,在分析過程中是無法避免的。


---  對愛的神經症需求可能集中在某個人身上,比如丈夫、妻子、醫生、朋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人的忠誠、關心、友誼和陪伴就會變得無比重要。然而,這種重要性具有一種矛盾的性質。一方面,神經症患者會尋求他人的關注和陪伴,害怕被人讨厭,一旦對方不在身邊,他就會感到被忽視;而另一方面,當他與自己的偶像在一起時,卻絲毫感覺不到快樂。如果他意識到這一矛盾,通常會迷惑不解。但根據之前我所說的,很顯然,這種希望他人陪伴的願望,并不是一種真正的愛,而僅僅是對安全感的需要,這種安全感源于有人在他身邊。(當然,真正的愛和對愛的需求可能同時存在,但它們并非完全一緻。)


---  對愛的渴求也可能局限于某些群體,也許是某個有着共同利益的團體,如政治團體和宗教團體;或者,它可能局限于某種性别。如果對安全感的需求僅限于異性,那麼這種情況表面上看可能是“正常的”,而當事人也通常會辯稱這是“正常的”。例如,有些(删減一半的段落)當然,在現實中,整體情形會更加複雜;我隻是強調焦慮和對愛的需求在其中發揮的作用。


---  我們在男人身上也可以發現相似的模式。他們會有一種想要被所有女人喜歡的沖動,而與其它男人在一起時,他們就會感到很不自在。


---  如果這種對愛的需求集中在(此處删減一個段落)


---  因為獲得愛對神經症患者來說至關重要,所以他會為此不惜任何代價,而大多數時候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樣做。最常見的付出代價的方式,就是順從的态度和情感上的依賴。這種順從的态度可能表現為不敢反對或批評他人,隻會表現出忠誠、贊賞和溫順。如果這種類型的人說出批評或貶損的言論,即使這些話語是無害的,他也會感到焦慮不安。這種順從的态度可能會走向極端,使神經症患者不僅壓抑了攻擊沖動,還會扼殺一切自我肯定的傾向。他會任由别人欺淩自己,願意做出任何犧牲,不管這樣對自己傷害有多大。例如,他的自我犧牲可能表現為想要患上糖尿病,因為他所愛的人是從事糖尿病研究的,這意味着他有可能會引起對方的關注。


---  與這種順從态度非常相似,并與其之交織在一起的是情感上的依賴,這種依賴源于神經症患者想要緊緊的依附于某個承諾保護他的人。這種依賴,不僅會導緻無盡的痛苦,甚至還可能毀掉一個人。例如,在某些人際關系中,一個人會無助的依賴另一個人,即使他完全知道這種關系并不可靠。如果他得不到一句善言或一個微笑,就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如果他在苦苦等待一個電話,就可能會産生嚴重的焦慮。如果别人沒有來看他,他就會感到萬分凄涼。盡管如此,他還是無法擺脫這種關系。


---  通常,這種情感上的依賴結構要更為複雜。在一個人完全依賴另一個人的關系中,總是會存在大量的怨恨。依賴着會怨恨自己受到奴役,他讨厭不得不順從他人,但因為害怕失去對方,隻能繼續這樣做。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焦慮造成了這種局面,因此他很容易認為,這種被奴役的狀态是别人強加給他的。在這一基礎上産生的怨恨,必須加以抑制,因為他迫切需要得到别人的愛;而這種壓抑反過來又會産生新的焦慮,然後又産生對安全感的需求,從而強化了依賴他人的沖動。因此,在神經症患者身上,情感依賴或導緻一種現實的甚至是合理的恐懼,即害怕自己的生活會毀于一旦。當這種恐懼變得非常強烈時,他們就會通過不依附于任何人來保護自己,以對抗這種情感上的依賴。


---  有時候,一個人對依賴的态度也會發生改變。在經曆一次或幾次痛苦的體驗之後,他可能會盲目地反抗任何與這種依賴相似的事物。例如,一個女孩經曆了許多次戀愛,每次都以她拼命地想要依賴某個男人而告終;到最後,她對所有男人都抱着一種超然的态度,隻想把他們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而不付出任何情感。
---  這些過程在患者對待分析師的态度中也很明顯。利用分析時間來了解自己,是為了患者的利益,但他經常會忽略自己的利益,試圖取悅分析師,赢得他們的關注和贊賞。即使有充分的理由希望盡快結束治療——因為他在分析中遭受的痛苦或犧牲,或者因為他的時間有限——但這些理由有時似乎變得完全不相幹。患者會花幾個小時講述冗(rong)長的故事,隻是為了從分析師那裡得到一個贊許;或者他會設法使每次治療都讓分析師感到有趣,讓分析師愉悅,并對他表示欽佩。這種情形可能會走向極端,以至于患者的聯想甚至他的夢境都想要引起分析師的興趣。或者,他可能會迷戀分析師,認為自己唯一在乎的就是分析師的愛,并試圖用真摯的情感打動分析師。在這裡,不加選擇和區分這個因素也很明顯,似乎每個分析師都是人類價值的典範,或者完全符合每位患者的個人期望。當然,分析師有可能就是患者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愛上的那個人,但即使是這樣,也不足以解釋分析師對病人感情的重要性。


---  當人們談到移情(transference)時,通常想到的就是這種現象。然而,這個術語并不完全正确,因為移情指的是,患者對分析師的所有非理性反映的總和,而不僅僅是情感上的依賴。在這裡,問題并不在于為什麼分析過程中會發生這種依賴,因為需要這種保護的人都會緊緊依附于任何一位醫生、社會工作者、朋友或家人;問題在于為什麼這種依賴會如此強烈,如此常見。答案其實很簡單:與其他方法相比,分析還意味着攻破患者針對焦慮建立的防禦機制,并因此激發潛藏在保護牆後面的焦慮。正是這種焦慮的增強,導緻患者以這種或那種方式緊緊依附于分析師。


---  在這裡,我們再次發現了它與兒童對愛的需求的不同之處:兒童比成人需要更多的愛或幫助,是因為他們更弱小無助,但在他們的态度中并沒有任何強迫性的因素。隻有那些本來就憂慮不安的兒童,才會寸步不離的依賴母親。


---  對愛的神經症需求的第二個特征,也完全不同于兒童的需求,即永不知足(insatiability)。誠然,一個兒童有可能會糾纏不休,要求獲得更多的關注,并無休止的證明自己是被愛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是一個患有神經症的兒童。一個在溫暖可靠的環境中長大的健康的兒童,會确信自己是被愛的,無需不斷地證明這一事實。而且,當他得到所需要的幫助時,他就會感到滿足。


---  神經症患者的永不知足,可以表現為一種貪婪的性格特質,體現在吃飯、購物、逛街和缺乏耐心等方面。大多數時間,這種貪婪可能被壓抑着,但它也可能随時暴發,例如,一個平時買衣服很節制的人,在焦慮狀态下,卻一口氣買了四件新外套。總之,它可以像海綿吸水一般溫柔緩和,也可以像章魚一般兇悍殘暴。


---  這種貪婪的态度,以及它所有的變化形式和伴随的抑制,通常被稱為“口欲期”态度(‘oral’ attitude),這在精神分析文獻中已有詳細的描述。雖然這個術語背後的理論假設很有價值,因為它們使迄今為止孤立的傾向整合成一個症候群,但認為這些傾向都源于口欲期的感覺和欲望,這一點是值得懷疑的。誠然,根據可靠的觀察,貪婪經常表現在對食物的需求和進食方式上,這種傾向還會表現在夢中,以一種更原始的方式表現出來,例如食人夢。然而,這些現象并不能證明我們所說的貪婪的源頭和本質上的口腔欲望有關。因此,一種更站的住腳的假設是:一般而言,進食隻不過是滿足貪婪感的最直接的方式,不管這種貪婪的來源是什麼;就像在夢中,吃是表達未滿足的欲望最原始和最具體的象征。


---  同樣,認為“口欲期”态度具有力比多的性質,這一假設也還有待證明。毫無疑問(此處删減一句)但是,它會表現為對你金錢或衣物的占有欲,或者表現為對權力和名譽的追求。唯一能夠用來支持這種力比多假設的說法,就是貪婪的強烈程度與(此處删減半句)。然而,除非假定所有強烈的驅力都具有力比多性質,否則,就必須證明貪婪本身是一種(此處删減半句)。



---  貪婪的問題很複雜,至今尚未定論。像強迫行為一樣,它很明顯也是被焦慮所引發。貪婪受焦慮制約這一事實可以在很多例子中見到,比如(删減)貪婪與焦慮之間的關系,也可以通過這一事實得到證明:隻要一個人以某種方式獲得了滿足感,比如感到被愛、獲得成功、做建設性的工作,貪婪就會減弱甚至消失。例如,一種被愛的感覺可能會突然降低強迫性購物的欲望。再如,一個總是期待各種美食的女孩,一旦開始設計衣服,就會把饑餓和進餐時間忘得一幹二淨,因為她真的非常喜歡這個職業。另一方面,一旦敵意或焦慮增強了,貪婪就會出現或增強。例如,一個人可能會在登台演出之前,不由自主的想去購物;或者在遭到某種拒絕之後,跑去大吃大喝一頓。


---  然而,也有很多人雖然焦慮,但沒有變得貪婪。這一事實表明,其中仍有一些特殊的因素在起作用。在這些因素中,可以肯定的是,貪婪的人不相信自己能夠創造任何東西,因此必須依賴外在世界來滿足他們自己的需要,但他同時又認為沒有人願意給自己幫助。那些在愛的需求方面貪得無厭的神經症患者,通常在物質方面也表現出同樣的貪婪。例如,占用别人的時間或金錢,想要獲得具體的建議、實際的幫助、禮物、信息,等等。在某些情況下,這些欲望明确的揭示了人們想要獲得愛的證明;然而,在其他情況下,這種解釋并不是那麼令人信服。在後一種情況下,人們會産生這樣一種印象,即神經症患者隻不過想要得到某種東西,這些東西可能是愛,也可能不是愛。即使這種對于愛的渴望存在,也隻不過是一層僞裝而已,為了獲取某些有形的好處或利益。


---  這些觀察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對物質的貪婪是否是普遍的基本現象?而對愛的需求是否達到這個目的的唯一途徑?這個問題沒有被普遍認可的答案。我們将在後面看到,對占有(possession)的渴望,是對抗焦慮的基本防禦手段之一。但經驗也表明,在某些例子中,對愛的需求,盡管是普遍的保護機制,但可能被壓抑的非常深,以至于表面上看不出來。于是對物質的貪婪可能會持續或暫時地取而代之。


---  根據愛的作用,可以大緻區分出三種類型的神經症患者。在第一種類型中,毫無疑問,他們渴求的就是愛,無論是何種形式的愛,無論以何種方式獲得這種愛。


---  第二種類型的神經症患者也尋求愛,但他們在某種關系中沒有獲得愛——通常他們注定會失敗——他們并不會立即轉向另一個人,而是從人群中退縮,遠離所有人。他們不再試圖依附于某個人,而是強迫性的依附于某種事物,比如食物、購物、讀書,總之就是獲取一些東西。這一改變有時可能會表現為十分怪異的形式,比如有些人在失戀後,開始強迫自己進食,結果在很短的時間内體重增加了20到30磅;如果他們有了新的戀情,他們的體重會再降下來;如果這段戀情又以失敗告終,他們的體重又會再次增加。有時候,我們在患者身上也可以觀察到同樣的行為。他們在對分析師極度失望之後,開始強迫性的進食,體重迅速增加,幾乎讓人辨認不出來;但當關系理順之後,他們的體重就會恢複。這種對于食物的貪婪也可能受到壓抑,然後表現為食欲不振或某種功能性的腸胃不适。在這一類型的患者中,他們的人際關系比第一種患者受到的幹擾更嚴重。他們仍然想要獲得愛,仍然敢于追求愛,但是任何失望都可能破壞他與别人之間的關系。


---  第三種類型的神經症患者,在早年就遭受過嚴重的打擊,以至于在他們的意識中,對任何關愛都深感懷疑。他們的焦慮是如此之深,隻要不受到任何傷害,他們就感到心滿意足了。他們可能會對愛采取玩世不恭的态度,甯可滿足自己實際的願望,比如物質上的幫助、切實可行的建議等等。隻有在大部分焦慮消除後,他們才有可能去追求愛、欣賞愛。


---  這三種類型的的神經症患者的不同态度,可以分别總結為:對愛永不知足;對愛的需求與普遍的貪婪交替出現;對愛沒有明顯的需求,而隻有普遍的貪婪。每一種類型都顯示了焦慮和敵意在同時增長。
---  現在,回到我們讨論的主要方向上來,我們要考慮的問題是,對愛的永不知足如何以特殊的方式表現出來。主要有兩種表現方式:一是嫉妒;二是無條件的愛。


---  神經症嫉妒與正常的嫉妒不同,正常的嫉妒是對有可能失去某種愛的恰當反應,而神經症嫉妒與這種風險完全不成比例。它表現為總是害怕失去對某人的占有,或者總是害怕失去某人的愛。因此,對方可能擁有的任何其他興趣,對神經症患者來說都是潛在的危險。這種類型的嫉妒可能會出現在每一種人際關系中——父母嫉妒想要交友或結婚的孩子,孩子嫉妒父母之間的關系;這種嫉妒還會出現在夫妻之間,甚至任何一種戀愛關系中。患者與分析師之間的關系也不例外。在醫患關系中,它表現為一旦分析師接待另一個人,甚至提到另一個人,患者就會表現出強烈的敏感性。其格言是:“你必須隻愛我一個。”


患者可能會說“我承認你對我很好,但你對别人也許同樣好,因此,你對我的好根本就不能說明什麼”。對神經症患者而言,任何必須與他人分享的愛或者興趣,都會因此立刻變得一文不值。


---  這種不相稱的嫉妒,通常被認為來源于童年期對兄弟姐妹或者父母某一方的嫉妒。當手足之争發生在健康的兒童之間時,例如,對新生兒的嫉妒,一旦兒童确信他不會失去迄今為止所有的愛和關注,它就不會留下任何傷疤。根據我的經驗,過分的嫉妒發生在童年期并且從來沒有克服,是由于童年期神經症環境類似于成年人遇到的環境,這一點我們在上文中已做描述。在這個孩子身上,早已存在着一種對愛的永不滿足的需求,這種需求源自一種基本的焦慮。在精神分析文獻中,幼兒期嫉妒反應和成人嫉妒反應的關系通常被表達得含混不清,因為成人的嫉妒常被稱為幼兒期嫉妒的“重複”(repetition)。如果這個詞意味着一位成年人婦女嫉妒她的丈夫,是因為她曾經同樣的嫉妒過她的母親,那麼這種說法似乎是站不住腳的。我們在孩子與父母或兄弟姐妹之間的關系中發現的強烈嫉妒,并不是導緻後來出現的成人嫉妒的根本原因,而是這兩種嫉妒來自同一根源。


---  對愛的永不知足有一種表現可能比嫉妒還要強烈,那就是追求無條件的愛。這種需求在意識中常見的形式是:“我希望你愛我之所是,而不是愛我之所為”。到目前為止,我們可能認為這種願望沒什麼異常之處。毫無疑問,我們每個人都希望,他人僅僅因為我們本身而愛我們。然而,神經症患者對無條件之愛的願望,比正常人的願望要複雜的多,而且在某些極端形式下,這種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這種對愛的需求,确切的說,是毫無條件、毫無保留的愛的需求。


---  首先,這種需求包括了一種愛他而不計較任何挑釁行為的願望。對安全感而言,這一願望是必要的,因為神經症患者在内心隐秘地知道,他的内心充滿了敵意和過分的要求,因此不難理解他會産生一種恐懼,害怕這種敵意變得明顯,對方就會收回對他的愛,或是變得憤怒、對他懷恨在心。這類患者會認為,愛一個可愛之人很容易,沒有任何意義;真正的愛,應該證明它能夠忍受任何不當的行為。任何批評都會被認為是對方收回了愛。在分析過程中,分析師對他應該改變人格中某些方面的任何暗示,都可能引起患者的怨恨,即使出于治療目的,因為在他看來,任何這種暗示都是在打擊他愛的需求。


---   其次,神經症患者對無條件的愛的需求,包括了一種愛他而不需要任何回報的願望。這種願望也是必要的,因為神經症患者深知自己無力感受任何溫暖或付出任何愛,而且他也不願意這樣做。


---  再次,這一需求包括了愛他而不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的願望。這種願望同樣是必要的,因為對方如果從這種情境中獲得任何好處或滿足,都會立刻使神經症患者産生懷疑,認為别人之所以喜歡他,隻是為了得到這些好處。(删減一句)在精神分析中,這些患者會嫉妒分析師從治療過程中獲得的滿足感。他們要麼貶損分析師提供幫助,要麼承認自己得到的幫助,卻不會心存感激。或者他們傾向于将任何改善歸因于其他來源,歸因于服用的藥物或朋友的話語。當然,他們還會吝啬必須支付的費用。雖然他們可能在理智上承認,這些費用是對分析師的時間、精力和知識的回報,但在情感上,他們卻把付費視作分析師對他們不感興趣的證明。這種類型的患者在送人禮物時可能會感到尴尬,因為禮物讓他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被人愛。


---  最後,對無條件之愛的需求,還包括了一種愛他并且為他犧牲的願望。隻有對方為自己犧牲一切時,神經症患者才能真正感受到被愛。這些犧牲可能涉及時間或金錢,但也可能涉及内心信念和個人正直。例如,這種需求包括期望對方,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哪怕大難臨頭,都要跟自己站在一起。有些母親天真的認為,從子女那裡獲得各種盲目的奉獻和犧牲,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們經曆了“巨大的痛苦”把他們生下來。有些母親則壓抑了她們想要獲得無條件之愛的願望,所以她們能夠為子女提供大量積極的幫助和支持。但是,這樣的母親無法從她與子女的關系中獲得任何滿足,因為就像前面提到那些例子一樣,她會覺得孩子們之所以愛她,僅僅是因為從她那裡得到了如此多的愛。因此,在内心深處,她會吝惜自己給予他們的一切。


---  對無條件之愛的追求,暗含着對他人冷酷無情和漠視,清晰明确地顯現了隐藏在對愛的神經症需求背後的敵意。


---  與标準的吸血鬼式的人不同,吸血鬼式的人可能會有意識地下定決心吸盡别人之所有,而神經症患者通常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有多苛刻。出于戰術上的原因,他必須讓自己對自己的需求一無所知,因為沒有人能坦率直白地說:“我要你為我犧牲你自己,而不要指望從我身上獲得任何回報”。他被迫把自己的需求建立在合理上,比如他生病了,因此需要别人做出犧牲。另一個不承認自己這些需求的重要原因在于,一旦它們得以建立,就很難放棄;而認識到它們是不合理的,正是走向放棄的第一步。除了前面提到的基礎外,這些需求的根源還在于,神經症患者深信,他無法依靠自己的資源生活,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須由他人來給予,他生活的一切責任都在于他人,而不在于他自己。因此,要他放棄對無條件之愛的需求,就意味着改變他整個的生活态度。


---  所有對愛的神經症需求的特征都表明了一個事實:神經症患者内心沖突的矛盾傾向,阻礙了他獲得自己所需要的愛。那麼,如果他對愛的需求隻能部分滿足。或者完全不能滿足,他又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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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小記:昨夜加班碼字到11.30分,如此也剛好給今天流出一點時間去還書。


                                 ------------筆者:金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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