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 三十九

“那我還有幾十萬不是打了水漂？”萬蘭碩苦着臉說。

“你放三百萬給方林，聽說收了兩年的利息？”吳也哉惡心他這副嘴臉，故意點他要穴。

“哪有兩年，才一年十個月！”

“每月利息是三分五吧？”

“哪有那麼高喲？隻有三分！”上官稗、吳也哉無奈地對望了一眼，都驚歎萬蘭碩的黑心，三百元本金，月息三分，一個月利息就是九萬元，這是高利貸啊！萬蘭碩收了二十二個月利息，總共就是一百九十八萬，如今又可以分配兩百七十多萬，萬蘭碩借給方林三百萬元，總共收回超過四百七十萬元，他還惦記着方林的本金和利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吳也哉又暗自憐惜方林太忠厚了，訴訟期間，他完全可以将支付一百九十八萬利息給萬蘭碩的事說出來，法庭肯定會依法将超過法律規定的高利息減除，用以充抵借款本金的。難道方林沒有轉賬記錄？吳也哉不得而知！但他畢竟氣難平，說了一句：“聽說方林想請你們免除後面的本金和利息！”

“那怎麼行？”萬蘭碩如同被馬蜂蜇了一下，隻差跳起來。

上官稗、吳也哉不想再看到他的醜态，吳也哉連忙說：“你不同意誰也拿你沒辦法，主動權在你手裡！今天不早了，快回去吧！我們也該去吃飯了！”

萬蘭碩走後，兩人邊進食堂便談及方林的遭遇。

方林吃虧就吃在這高利貸上啊！方林最初資金出現缺口時，向袁山區有名的放高利貸者“黑皮”借了三百萬，約定利息五分，“黑皮”利息雖然高，但他放貸十分便利，他不需要你任何抵押手續，隻要你有資産，隻要你寫好借條，約定利息，他就給你轉款。方林急着用錢，到銀行貸款要這抵押那抵押，還要等審批，求爺爺告奶奶，有時候還不一定能成功！方林隻看到借“黑皮”的錢方便快捷，卻沒想到“黑皮”的心狠手辣！

“黑皮”放款後，如果借款人不主動歸還，他也從不急着催款。等到了一定時候，他突然出現，利滾利、息翻息，往往算成十倍本金。

方林借“黑皮”三百萬本金，共計一年零兩個月，此前他從未向方林催讨借款，此時殺過來了！他帶着幾十位喽啰上門，說此時本息共計一千萬元，方林傻了眼，本金三百萬元，月息五分，十四個月本息應該是五百一十萬元啊！怎麼變成了一千萬？“黑皮”哪會聽方林的，限定三天還款，否則他要接手造紙廠，說完揚長而去！

方林吓得不輕，連夜向親朋好友借款，三天後千方百計湊了五百萬元，“黑皮”收了五百萬元，又要方林打了五百萬元欠條，月息又變成一角。此後四個月，“黑皮”以三百萬元本金，約一年半時間，陸續從方林手裡強取豪奪了一千八百萬元，方林從此負債累累，還要支付其他借款的正常利息，兩年後，造紙廠終于難以支撐，轟然而倒，被迫停産！

不久，“黑皮”涉嫌多項罪名被明月市公安局執行逮捕，後被明月市中級法院判處死刑，但他的錢财早已揮霍一空，方林也就剩下造紙廠這個空架子了。

吳也哉吃完中飯，又迅速和方林聯系，要他下午來法院拿《分配方案》，并囑托他拿到《分配方案》後，聯系三十六個大标的額案件申請執行人，請他們放棄剩餘債權，方林連聲說會盡力去辦！

吳也哉忙了大半個星期，終于完成了方林系列案件的前期工作，六十三件案子中，二十七件小标的額案件應該可以執行完畢，至于三十六件大标的額案件，有多少案件的申請執行人自願同意放棄債權結案的，便要看方林的本事了。如果他們都不同意放棄債權結案，法院就隻能以“無财産可供執行”為由，終結本次執行程序！雖然“終結本次執行程序”也是一種結案方式，但畢竟沒有“執行完畢”的結案方式完美！當然，這種“完美”，犧牲了申請執行人的部分利益，而這種“犧牲”，必須是申請執行人完全自願，主動權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裡，法院不能強加幹涉！

吳也哉和方林通完電話，還未來得及喘息，手機鈴聲大作，吳也哉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是霍西阙。吳也哉忙按鍵接聽。霍西阙要吳也哉帶上《分配方案》到他辦公室去。吳也哉應允後，心中有些忐忑，預感不妙，但是不敢怠慢，從案件材料中抽出一份《分配方案》，快速出門上樓。

吳也哉進了霍西阙辦公室，霍西阙招呼他坐下，要他将《分配方案》拿給自己看。吳也哉坐在霍西阙對面的椅子上，霍西阙則低頭仔細看《分配方案》。

吳也哉以前多次來過霍西阙辦公室，可一般是請他簽字，來去一陣風。今天難得仔細觀察一下。辦公室不大，霍西阙屬于本院領導，國家對黨員幹部的辦公室面積有嚴格規定，像他這種級别，不能超過十八平方米。霍西阙辦公室臨近窗戶是一張一米二的辦公桌，桌上右邊放着幾摞關于執行的法律書籍，背後是衣櫃和書櫃，進門是一張長沙發，一張長茶幾，如此而已。

吳也哉稍微掃視之後，将目光聚攏到面前低頭的霍西阙身上。霍西阙五十剛出頭，頭發卻幾乎已經全白，頭頂難以尋得幾縷黑發，一叢銀絲在空調的暖風下微微顫動，似乎極有韻律，略顯滑稽，吳也哉無心留意于此。

吳也哉見霍西阙專注的神情，料想有大标的額案件的申請執行人向他反應了《分配方案》的問題了，努力尋思着如何應答，又琢磨着西阙會問什麼，醞釀之間，霍西阙擡起了頭。